步非烟传奇之温柔坊 第六章(2)

“韩夫人——”吕大娘想解释一下她为什么迟了一天。
“人给我带来了吗?”韩夫人却不想听她的解释,拖长了声音问道。她的声音懒洋洋的,却有一种慑人的威严。我看见她挥动的手上戴了三颗很大的宝石戒指,宝石的光芒刺了一下我的眼睛。
“带来了,请韩夫人过过目。”吕大娘把我向前推了推,我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韩夫人的眼睛在我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我觉得自己的衣服好像全被剥光了似的,浑身不自在,这才意识到,原来韩夫人就是我的买主,大概就是这牡丹亭的主人。
韩夫人收回目光,又用拖长了的声音道:“长得倒还算不差,可这么矮,真的有十岁了吗?”
“是十岁,韩夫人,我骗谁也不敢骗您老人家啊。”吕大娘的一张嘴恨不得抹上蜜儿。
韩夫人瞥了一眼我怀里的琵琶,“她会弹琵琶?”
“回夫人的话,她还不会,可看样子很喜欢琵琶,这琵琶是她娘留下的,有其母必有其女,我敢打保票,只要好好调教调教,她一定给牡丹亭挣回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
“过来!”韩夫人没搭吕大娘的腔,而是转头对我说。
我慢慢地走过去。我的第一直觉就不喜欢这个韩夫人,我甚至希望她不要买下我。
“伸出手来。”韩夫人命道。
“放下琵琶,把手给韩夫人看看。”吕大娘在旁边帮着腔。
我轻轻地放下琵琶,把双手伸出来,放在韩夫人眼皮底下。
韩夫人看了看,皱起柳叶儿似的眉毛,道:“怎么是一双做过粗活的手。”
吕大娘赔着笑脸,“这孩子命苦,父母双亡,在舅舅家,被舅娘虐待,你瞧这手,虽然长了茧子,可等这茧子一掉,就是一双弹琵琶的好手,手指纤细、灵巧,又长。”
我听了一阵难过,我从小就不知道父亲是谁,何来的父母双亡?
“认识字吗?”韩夫人问。
“认识认识,能认识不少字呢,再调教调教,说不定就一个鱼玄机那样的才女呢。”吕大娘在路上曾经问过我,我告诉她我认识一些字,不过可能不太记得了。
“好吧,就相信你一次,你让非雾姑娘把她送到樊姑娘那儿去,然后去账房领一百两银子吧。”韩夫人终于点了点头。
一百两银子!我只是她一两五钱的银子买下来的,如果被我舅娘知道我值这么多银子,不知道她有多么痛心疾首呢,我有些幸灾乐祸地想象着舅娘呼天抢地的样子。
吕大娘乐得眼睛立即眯成了一道缝儿,对韩夫人千恩万谢的,正要领我出去。
忽然韩夫人叫了一声,“慢着。”
吕大娘的脸微微变白了,她一定是害怕到手的银子又长了翅膀飞走,她僵硬地站住了,战战兢兢地转过头看向韩夫人,“夫人,这…”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韩夫人问道。
“步飞烟。”吕大娘松了一口气,又开始笑眯眯的。
“是‘飞天’的‘飞’吧?”韩夫人说,“正好,这一拨儿的姑娘都带个‘是非’的‘非’,步字去掉,就让她改名叫非烟吧。”
“快谢谢韩夫人。”吕大娘捅捅我。
我不出声,她改了我娘给我取的名字,我为什么还得谢谢她?
“你这倔孩子。”吕大娘嘟囔了一句,笑着对韩夫人说,“那我们先下去了。”
韩夫人懒洋洋地挥挥手,吕大娘领着我退了出来。
那个非雾还在门口,她对我笑笑,我也不由得对她笑笑,不由得感到这个地方也因为非雾的笑变得可爱些了。
吕大娘把我交给非雾,乐得满身都是笑脸,颤动着满身的肉,一颠一颠地去账房领那一百两白花花的大银锭子去了。

步非烟传奇之温柔坊 第七章(1)

“你叫非烟,我叫非雾,我们会成为好姐妹的。”非雾对我说。
她这话给了我很大的安慰,我再对她笑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非雾带着我来到后院,在迷宫似的后院里曲曲折折地走着,她一边走,一边问我些闲话,我很久不说话了,一开口就觉得生涩,几乎忘了怎么运用我的舌头了,说了一会儿方才流利了些。我不禁想,如果我再在舅舅家待几年,也许就变成哑巴了。
非雾告诉我她今年十二岁,父母双亡,一个远房亲戚照顾了她几年,一年前,那个远房亲戚死了以后,她就被那家人卖到了牡丹亭,牡丹亭是一个乐伎馆。
我不知道什么叫乐伎馆。
非雾告诉我,乐伎馆就是女孩学习乐器的地方,每个女孩子都会学一种乐器,学会了,就在牡丹亭弹奏给一些有钱来消遣的人听,也会被派出去,到大户人家的家宴上弹奏,或者到酒楼画舫上弹奏,为牡丹亭赚得白花花的银子。
“那你学的是什么?”我问她。
“琵琶。”非雾笑笑,看看我怀中的琵琶,“我猜你也是学琵琶的。”
我叹了一口气,“可惜我现在一点儿也不会。”
“你很快就能学会了。”非雾安慰我。
正说着,我听到一阵美妙的音乐声,铮铮琮琮地响着,我们顺着乐声,来到了一个很幽静的房间门口,非雾敲了敲门,门里传出一个悦耳的女人声音,“进来罢。”
非雾推开门,我眼前一亮,这个房间优雅异常,墙上只挂着一幅山水图,一架古筝放在房间中央,古筝旁有一个长颈花瓶,仿佛是一位美人盈盈而立。一道屏风把古筝拦住一半,外面放着一张桌子和几张春凳。
房间里有一个美丽的女人,大概二十三四岁,她素面朝天,眉眼如画,美得让人震惊,当你竭力想追逐她的美丽时,却又觉得怎么也看不清,她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白色长袍,坐在古筝后面的一张床上。此时我眼前一亮,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丽,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个美丽的女人怀中抱着一把琵琶,刚才那美妙的乐曲就是从她纤细的手中流淌出来的!
原来琵琶可以弹得这么好听,这简直不是人间的乐曲,我怀疑在天上也未必能听到这么好听的乐曲,这只能是在梦中和幻想中,才能听得到。
我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因为她会弹琵琶,而且弹得无人能比。其实我并不知道别人弹得怎么样,我只是固执地认为,天下一定没有人能弹得比她更好了。
琤的一声,余音袅袅,那女人停止了弹琵琶,眼睛也没抬起来,她问非雾,“这小姑娘是新来的?”
“樊姐姐,这是非烟,今天刚到的,韩夫人让我带她来给你看看,能不能让她学琵琶。”非雾恭恭敬敬地对樊姑娘说。
樊姑娘的眼睛这才抬起来,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她能学。”她的眼睛有些冷,有些空,又有说不出的妩媚。
我高兴得心怦怦直跳,樊姑娘只看我一眼,就说我能学琵琶,那我就一定能学好,她弹得太好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弹得跟她一样好呢?
非雾很高兴地看了看我,我感激地冲她笑了笑。
“你叫非烟?”樊姑娘又看了我一眼,“这名字太薄了。”
我也恭恭敬敬地对她说,“樊姐姐,我姓步。”
“这个姓不多见,我也乏了,你们先回去吧。非雾,就让非烟跟你住吧。”樊姑娘微微地闭上眼睛,放下琵琶。
非雾轻轻地答了一声,“是!”慢慢地退了出去,看得出,她对樊姑娘又敬又怕。她这种情绪感染了我,我也开始对樊姑娘又敬又怕起来,不过除了敬和怕,我也对她生出了模糊的说不出的喜欢,我也低下头,慢慢退了出去。
“樊姐姐真美!”走到一个回廊上,我忍不住赞叹起来。
“也是个薄命的人。”非雾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我现在有点知道什么叫薄命了,我想起了娘亲,红颜多薄命,娘亲说过,为什么美丽的女人就薄命呢? 我实在想不清楚,我觉得美丽的女人应该会幸福才对呀,就像美丽的花儿一样,大家都喜欢它,都不愿意伤害它。我只是不知道,在城里,许多人因为太喜欢花儿的美丽而把它采摘下来,供在瓷瓶里,让它慢慢地枯萎,憔悴而死。

步非烟传奇之温柔坊 第七章(2)

“我也不太清楚,”非雾忽然有点神秘起来,“我听别的姑娘说过,好像樊姑娘在等一个什么人,那是个非常英俊的公子,他曾经说过,会回来替樊姑娘赎身,接樊姑娘出去,可许多年过去了,那个公子再也没有出现过,樊姑娘一直在等他出现,也许现在她已经死心了。”
樊姑娘真傻,我想,那个公子也许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樊姑娘曾经是牡丹亭的第一美人,也是洛阳城的第一美人,古筝和琵琶弹得整个大唐都无人能及。”非雾说。
“为什么曾经是,我觉得她现在也应该是。”我眼前浮现出樊姑娘如画的眉眼,清幽的神情。
“唉,牡丹亭有的是年轻貌美的姑娘。而且樊姑娘为人孤高,落落难合,自从那个公子走了以后,她拒绝接待任何客人,也不愿意出去应酬,慢慢地就门庭冷落了,现在只给韩夫人调教新来的姑娘。”非雾道。
我不禁为她惋惜。
“樊姑娘教弹琴的时候可凶了,你要吃苦了。”非雾又说。
苦我不怕,在舅舅家两年,什么苦我都吃过了,就算是下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只要能从樊姑娘那儿学到绝世的弹琴之法,就算每天被毒打三顿,我都能忍受。
“非烟,你在想什么呢?”非雾问。
我醒过神来,“什么样的苦,我都不怕。”我捏了一下拳头,说道。
“对,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温柔坊是洛阳城的乐坊,牡丹亭是温柔坊里最好最大的乐伎馆,也是洛阳最负盛名的乐伎馆,我们只要肯吃苦,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非雾的眼睛里流露出对日后幸福生活的无限向往。
我们会有怎么样的幸福生活呢?我有点怀疑地看着非雾,可她脸上的虔诚感染了我,我也不由得悠然神往起来。

步非烟传奇之温柔坊 第八章(1)

非雾住的房间不大,不过有一张很大的床,像个小房子一样,挂着泛旧的粉色帐子,除了床外,屋里就只有一张桌子和四张凳子,都很旧了。只这几样东西,房间都很拥挤了,我一走进去,感觉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想不到外面看着这么漂亮的牡丹亭,住的地方竟然这么破旧。
非雾好像看出了我的疑问,她笑着说:“你一定觉得奇怪吧。”
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不是所有进到牡丹亭的人都能住像樊姑娘那样漂亮的房间的。不过,等你成了牡丹亭的红牌姑娘的时候,住的地方比樊姑娘的还要漂亮,简直像神仙住的地方!我去过一次如诗姐姐的房间,天!我还以为自己进了皇宫!”非雾神往道。
“难道你去过皇宫?”我傻乎乎地问她。
非雾笑了起来,眼睛眯成好看的小月牙儿,“皇宫怎么可能是我们能去的地方!这辈子连想也不要想!”
是啊,皇宫跟天上神仙住的地方差不多吧。
非雾笑了笑,她很爱笑,而且笑得很好看,就像一湖静幽幽的水,被微风吹起一些涟漪,“刚进来的时候,能有个地方睡就很不错了,想住漂亮的房子,就要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很多人不到一年就会因为弹奏乐器达不到韩夫人的要求被淘汰,被淘汰的姑娘就会被转卖到真正的青楼里。”
真正的青楼?我又听到了青楼这个词,我赶紧问非雾,“青楼是什么地方,很可怕吗?”
非雾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我竟然不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青楼就是妓院,是女人出卖自己的地方。”
我还是没听懂,不过“出卖自己”确实是一句可怖的话,我不想再让非雾觉得我无知,就回到她刚才说的话,“韩夫人的要求很高吗?”
“高得可怕!”非雾伸伸舌头,表示害怕,不过她又鼓励我,“非烟,你一定能行的,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你的眼睛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东西。”
我羡慕地看着她,“你都来了一年了,并没有被淘汰掉,应该已经达到了韩夫人的要求了吧?”
非雾的眼睛黯淡下去,摇摇头,“还远着呢。”
我不解地看着她。
“我只不过才入了门,还要吃上两三年的苦呢,除了弹琴之外,姑娘们还要学下棋,画画,跳舞,写字,作诗,能在牡丹亭中熬到最后的,都是人尖儿,就算没有熬成人尖儿,也比别的乐伎馆里的姑娘要强十倍。”非雾本来很温柔很甜美的眸子呈现出一种坚决来,“无论怎么说,能被卖到牡丹亭,没有被卖到别的地方去,就是我们这些人莫大的幸运了。”
我又点点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幸运的,不过非雾说是幸运的,那就是幸运的吧。
非雾给我弄了一盆热水,拿来了香脂和一条白布,还有一些衣裳,然后握了握我的手,“非烟,我要弹琵琶去了,这些都是我的东西,衣裳有些旧,你凑合梳洗一下,好好歇息,明天开始,你就要学习弹琵琶了。”她说完就走了出去。
我掩上门,环视了一下房间,慢慢地解开我的衣裳。桌子上有一面镜子,我犹豫了很久,才下了决心,走到镜子面前,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她是这么瘦,除了骨头和一张皮,什么也没有了,我看了许久,眼睛慢慢地模糊起来,镜子里的人也变模糊了,往事也变模糊了,我隐隐知道,我已经告别了过去,那些过去:娘亲,赵象哥哥,小河,半坡金黄的菊花,柴房,舅舅一家恶毒的眼光,毒打,无休无止地干活,全部缩成了很小很小的一块,卧在我心中最隐秘的角落,我轻易再也不会去触动它们,我现在只有我自己,全新的生活开始了。
我反复地揉搓着自己脏兮兮的身子,直到变得很干净,我洗了头发,换上非雾的衣裳,白色内衣,浅绿色长裙,很旧,但很柔软,很干爽,我再次走到镜子前,我的头发湿嗒嗒地披在肩膀上,虽然看起来精神多了,眼睛很大很亮,可还是个很难看的小姑娘,现在,我完全看不出这个丑女孩是美人坯子了。也许我从来就不是什么美人坯子,赵象哥哥只不过是哄我开心罢了,我有些伤感地抱住自己的双肩,再也不敢看镜子中的自己。

步非烟传奇之温柔坊 第八章(2)

那盆水很脏,我吃力地把盆子抱起来,把脏水泼到门外回廊下的水沟里。
泼完水,我向水沟外的小花园看了一眼,我的眼睛忽然焕发出光彩,我看到了几丛黄色的菊花,虽然是初冬了,有几朵菊花还在开着,在寒风中舒展着很细的花瓣,另外的几朵,已经枯萎了,却抱着枝头,不肯凋零。我的眼睛又开始有些湿润了。
回到房间,我打开我带来的包袱,那些绸布衣裳,是娘亲的,我从来没有看见娘亲穿过,它们的颜色很美丽,我轻轻地摸着衣裳,好像摸着娘亲的身子,我忍住了眼泪,从包袱的一角掏出那一块我亲手绣的手绢,愣愣地盯着那朵黄色的小菊花,还有粉黄的蝴蝶,看了好一会,才细细地折好,连衣裳一起放好,重新打好包袱,收了起来。
我就这样在牡丹亭这个洛阳城最负盛名的乐伎馆住下了。

步非烟传奇之温柔坊 第九章(1)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非雾就把我叫了起来。走过长长的回廊,这一排有很多的门,从每个门里走出来很多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全穿着浅绿色的衣裳,全都长得很漂亮,每个人都急急地走着,向自己学乐器的地方走去。
非雾带着我,快步绕过花园,走上另一条回廊,七弯八拐的,我们来到了一个很大的房间里。
房间里正北边有一桌一椅,桌子上放着一把深檀色的琵琶,对着桌子,有一排排的凳子,每个小凳子旁边都放着一把深檀色的琵琶,已经有六个小姑娘坐在凳子上了,她们抱着琵琶,正铮铮地拨弄着。
在等待樊姑娘来的时候,非雾告诉我,这是五弦曲项琵琶,并教我认识琵琶的每个部分,头部的弦槽、弦轴、山口,身部的柱、音箱、覆手。
她教会我如何正确地抱琵琶,然后轻轻地问我,“你觉得琵琶像什么?”
我低着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琵琶,轻轻地说:“像一滴很大的泪。”
非雾呆了一下,也轻轻地说:“是的,非烟,很像,一滴泪,一滴很大的泪。”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走进来。
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小姑娘们一下子全都噤若寒蝉了。
我不知道她们在害怕什么,静静打量这个女人,她穿着浅棕色的半臂襦裙,长得很瘦,衣裙像是掠在树枝上,飘飘荡荡的,她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睛像刀子一样落在我的身上,我畏缩了一下,收回目光。
“你就是新来的非烟姑娘?”那女人走近我,问道。
她的声音冷峻,我的身上感到一阵寒意。茫然地点了点头。
非雾怜悯般看着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看我。难道这女人要对我不利么?
那女人手中拿着一把竹板,光滑锃亮,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竹板闪着铁一样又冷又硬的光,我不禁轻轻地打了个寒战,女人厉声道:“不许点头,回答我的话!”
我慌忙站起来,低着头,低声回答:“是,我叫非烟。”
“转过身去!”女人大声喝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我转过身去,可我不敢不从,乖乖地转过身去。
一声破空声。
“叭”的一声,我的背上一阵剧痛,立刻像着了火一样,灼烧起来。
不容我叫出声来,第二下又抽在我的背上,我咬住了牙,没有让已经到了嘴边的惨叫声冲出来。我这才明白过来,女人在用她手中的竹板狠狠地抽打我。
为什么,我犯了什么错了吗?
一连抽了三下,我差点站立不稳而倒下,可我稳住了身子,没有倒在地上。以前我也常常挨打,已经学会了怎么样让自己不倒下,因为挨打的人一旦倒下,就会更加激起打人的人的愤怒,会挨更多的打,这一点我早就明白了。
“转过来!”女人冷冷地说。
我转过身去。
“记住了,如果你不好好学,挨打的日子还长着呢!”女人掂着手中的竹板,有些自得地说。
“是。”我忍着背上的剧痛,大声地回答。
女人满意地点点头,慢慢地走到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轻轻地抚摸着手中的竹板。
过了一会儿,樊姑娘从外面轻轻地走进来,我的眼睛立即一亮,觉得她带来了满室的光辉。她还是穿着素白的长袍,不过在外面披上了浅紫色的轻纱素帛,她像是被裹在一团浅紫的轻雾中,飘了进来,她是这么美,可你无法捕捉她的美,她的美是缥缈的,是永远无法把握的美,就像你永远别想握住那薄薄的雾气一样。
她坐在前面的椅子上,姿势很美,她伸手拿起桌子上的琵琶,抱在怀里,略略调了一下琵琶的弦,定弦后,一言不发地看看我们,然后开始弹起琵琶来。
琵琶声如珍珠一样从她怀中滚落下来,我不由得听呆了。我瞪着樊姑娘,她的姿势是这么优雅娴静,就像是一只蝴蝶轻轻落在一朵花上,自然无比。

步非烟传奇之温柔坊 第九章(2)

这美妙的琵琶声,时急时缓,让我想起了赵象哥哥教过我的“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划,四弦一声如裂帛”,我这才深深体会到了香山居士这些诗句的微妙之处。
弹了一小段后,樊姑娘忽然停了下来,轻启樱唇,对睁大眼睛看着她的手的小姑娘们道,“听清楚了?现在你们一个个地给我弹一遍。”
第一个小姑娘才弹了个开头,樊姑娘就皱了一下眉头,“停。”
那个小姑娘懊丧地放下琵琶,满眼恐惧地走到那个消瘦的女人面前,转过身,背对着她。
那女人嘿嘿一笑,站了起来,抡圆了手中的竹板,毫不留情地叭叭叭抽打着小姑娘的背和大腿,声音清脆。
我微微地闭了闭眼睛,心想,樊姑娘为什么不能放过这个小姑娘?我觉得她弹得挺好的,只要樊姑娘不喊停,她一定不会挨打吧,樊姑娘难道喜欢看那瘦女人打人吗?
小姑娘被打了以后,回到座位上,拿起琵琶,继续弹着,可没弹完,又被樊姑娘喊住了,小姑娘咬住牙,放下琵琶,再去领罚。
我看得心惊胆战。
这一轮下来,连非雾也不能幸免,全挨了那女人的抽打,那女人一连打了好几个人,不但不手软,反而越打越起劲了。
我怀抱琵琶,不知所措,我完全不会弹,会不会挨那瘦女人更厉害的毒打?我的背上一阵灼热,一阵冰凉,难受得我简直想把皮给扒下来。
“给我好好地练。”樊姑娘对别的小姑娘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站了起来,轻轻地向我走过来。
她还是那么美,美得教人爱慕不已,昨天她还算和气地对我说过话,现在却像个冷冰冰的仙子,我一阵战栗,这个樊姑娘,她似乎天生不会同情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