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洛嫔好不容易与宁阳郡主连成一气巩固了在宫中的地位,若此时被程贵妃得知自己的伴读竟然是个女孩儿而且还假装了足足四年不被察觉,她一定会以此为由到承延帝面前问罪母亲,这对云恒侯府是灭门之祸,对自己和母亲来说也是落人话柄。权衡之下,揭穿凌子悦对于云澈而言都是损己利人。
“你赢了。我不会揭穿你。”云澈松开了手,他看见凌子悦眼底那一抹泪光时,心中泛起一阵心疼,但她始终骗了他,“也对,从小到大,从骑射到读书,你都赢我。这次也不例外。”
凌子悦别过头去不说话。
此时,锦娘走了过来,俯下身来在云澈身边道:“云恒侯府听闻子悦堕水,派了人来接她回府了。”
云澈发出一声轻哼,“那就送她回去吧。”
锦娘拿过早就帮凌子悦烤干的衣衫,为她穿上。凌子悦低着头,她的直觉告诉自己,锦娘也知道自己是女子了。
当她推门离开时,坐于榻上的云澈忽然高声道:“不要以为你以后的日子会好过。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骗我的人,特别是你!”
凌子悦怔在那里,强装多时的眼泪啪啪掉落下来。
一旁的锦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还是个孩子,不知如何隐忍这个秘密到如今。也许早早被戳穿了也好,总比日后闹到一发不可收拾要好得多。
送走了凌子悦,锦娘回到云澈的寝宫,如她所料,云澈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神色沉郁。这位皇子在外人面前甚至于在他的父皇面前总是一副勤思敏学的模样,比那些骄纵跋扈的皇子们略微聪颖一些懂事一些,但是锦娘知道,他心中远远不止一个十岁孩子的智慧与胸襟。
“殿下还未就寝吗?明日还要晨读。”锦娘神色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锦娘……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是觉得做我的伴读日后我去了封邑,她也能成为我的幕臣,享受荣华富贵吗?”云澈用力地质问。
锦娘缓缓替云澈解开衣衫,轻声道:“殿下想问的不是她为什么这么做,而是她为什么不告诉您。明明她可以早早地对您说了,无论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殿下都会帮她。可是有那么多次她可以告知殿下,却还是欺骗了您。这才是让殿下介怀的原因。”
云澈忽然不说话了,窝进被褥中转过身去不理锦娘。
“方才那些宫女……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子悦的秘密。”锦娘看云澈那被人说中心事的模样,唇上噙起一抹笑意,“说不定她们已经偷偷跑去告知洛嫔娘娘了。”
“什么?”云澈猛地转过身来,“子悦的衣裳不是锦娘换的吗?”
“但那么多宫女在那里,锦娘也是正准备给子悦换亵裤的时候才发觉的。若她们中有谁眼睛太过明利,再加上锦娘当时的反应,只怕已经猜到了一二。”
“那怎么办?那些宫女呢!”方才还在因为凌子悦生闷气的云澈,此时又担心了起来,小孩子的心性暴露无遗。
锦娘笑了,“我早就处理了她们。剩下的,就看殿下的考量了。”
云澈没有去深究锦娘口中所谓“处理”是什么意思,因为锦娘跟随洛嫔多年,深谙宫中的生存之道,她做的事情云澈根本不用担心。
只是今晚,他翻来覆去根本无法入眠。
一闭上眼睛,他不自觉就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凌子悦的情形。那日承延帝与几位皇子甄选伴读,在他们面前站了十几个世家子弟,他们都出身不凡,被精心打扮过,每一个发髻都梳的一丝不苟,身着锦服。成为皇子的伴读,日后这些皇子封王去了封地,他们的伴读自然也能飞黄腾达。这些孩子的身后被寄予了家族期望。几位皇兄都选好了自己的伴读,只剩下云澈。
承延帝招了招手,云澈便来到了父皇的膝盖边,承延帝垂下脸来,笑着问,“阿璃,你看看这些年纪与你相当的孩子,心中可有了人选?”
当时的云澈对权贵人家的孩子全无好感。因为就在前几日,他刚目睹了某位上大夫带着儿子入宫向镇国公主请安,途中遇见某位夫人的掌茶婢女,她失手将茶水打翻,溅湿了那孩子的衣角。那是撤出的茶水,早就凉了,那孩子竟然掌掴连连道歉的婢女。云澈看在眼里,虽然被锦娘拉住了没有出言制止,但却将这一切记在了心底。
尽管万般不愿,但是此刻,他必须要给承延帝一个答案。
目光环顾一周,落在那个低着头衣着看起来也要朴素许多的男孩身上。
承延帝顺着儿子的目光看过去,指了指那个男孩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内侍见那孩子没有反应,赶紧上前推了推他的后心,“陛下问你话呢!”
那孩子这才抬起头来,紧张的神色在眼中一闪而过,落落大方道:“禀陛下,在下凌子悦,出自云恒候府。”
此时,便有内侍俯身在承延帝耳边道:“陛下,他是云恒候的庶子,年纪与九皇子倒是相当。”
那是云澈第一眼看见凌子悦的双眼,那里面有什么明亮的东西在闪烁,同每一个云澈在宫中甚至于他所见过的官宦子弟的双眸都不一样。
“父皇,我就要他了。”
在洛嫔的教导下,年幼的云澈早就学会了隐藏自己心中的喜怒,明明喜欢极了凌子悦的双眼,他还是竭力装出平静的表情等待承延帝的同意。
“好,以后这孩子就是你的伴读了!”
那一刻云澈心中喜悦,他看见凌子悦那惊讶着睁大的双眼和目光中的害怕和恐惧。
他以为这样的情绪来自于他是皇子而凌子悦只是庶子,现在想来她本就是不愿意被选上的,也许她真的无心去欺骗自己。
3、受罚
难以入眠的何止云澈,自然还有凌子悦。
她刚刚回到府中,便见到父亲与母亲正在堂中等候。
“怎么样!殿下有没有发现什么?”
“没有。”凌子悦早就下定决心撒谎了,随即编造了自己被救起后发生的事情,毕竟云澈已经说了不会将此事禀报承延帝,现将此事说出来令父母担心没有意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父亲侧过头来,严厉地看向母亲,“你做的好事!这样的事情要是再发生一回,她能次次都瞒住吗?总有一天我们云恒候……”
母亲低着头泪眼摩挲,这些年来岂止父亲担惊受怕,母亲也是备受煎熬。
“父亲……小心隔墙有耳……”凌子悦出声提醒,父亲这才闭上了嘴巴,拂袖而去。
“是母亲的错……这一切都是母亲的错……”母亲上前,手掌拖住凌子悦的侧脸,“母亲让整个云恒候府陷于危险之中……还让子悦你……”
“母亲!”凌子悦一把搂住她,轻抚她的后背安慰着,小声覆在她耳边道,“等过一段时间,我就想办法抽身。”
本来云恒侯府就在计划让凌子悦身染急病早日退出宫廷,未想到还不及实行那个计划,凌子悦的身份就被云澈发现了。
那晚,凌子悦睁着大大的眼睛躺在床上,这四年来云澈待她极好,他们相较其他皇子与伴读之间要亲密许多。她知道以云澈的个性就算不会向外人道出自己的秘密,也不会原谅自己的欺骗。以后,她若还待在云澈身边,只怕会噤若寒蝉。
她想起他们六岁那年在御花园中玩耍,正好看见了一副秋千,春日和风,在秋千上荡漾必然心神愉悦。凌子悦很想坐上去玩一玩,云澈就似看透了她的想法,“子悦你坐上去,我来推你!”
只是未等到凌子悦上去,宁阳郡主家的云羽年就跑了过来。
“阿璃!阿璃!我也要玩,你来推我!”
云羽年身着一身明丽的长裙,在这满园□中显得格外活跃。她眉眼间骄纵的笑意任谁看来都是极为美丽的。
就在两天前,云澈才在宁阳郡主面前说过倘若能娶到云羽年,定要用天下最美的羽毛制成嫁衣穿在云羽年的身上。
凌子悦早就发现了,云澈喜欢美丽的事物,包括云羽年。
“好啊!我来推你!”云澈兴致勃勃,云羽年被照顾她的奶娘抱上了秋千,云澈小心翼翼地推了起来。
“高点儿!再高点儿!”云羽年唇上的笑容就似正午的日光要灼伤凌子悦的眼睛。
凌子悦静立在一旁,听着云羽年的侍女们小声议论着。
一对璧人,天作之合。
云澈已然彻底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玩了整整一个下午,云羽年依依不舍地与云澈话别,约好了下一次玩耍的时间。待到云羽年一行人走远了,云澈这才回过头来。
“子悦!”云澈扣住凌子悦的手腕,“走,锦娘说给我们准备了好吃的!”
“嗯。”凌子悦笑了笑,被云澈拉走了。
只是她的心中,那个秋千一直在春花秋日下空荡荡地摇晃着。
她没想到,几天后晚上回到府中,庭院里竟然多了个秋千。母亲告诉她,那是九皇子找人给她做的,做秋千的内侍传话,“九皇子说了,这样这秋千就不怕被别人抢去了”。
那遣词用调和云澈说话一模一样,凌子悦不由得笑出声来。
也许就是他对她的在意,才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他说出真相。
翌日,乳娘早早为凌子悦梳洗更衣,她在往常那个时间进入帝宫来到云澈的寝殿门外。
但是婢女们却没有向从前那样让她进去,而是传话说:“十皇子让伴读在门外等候。”
凌子悦心里微凉,点头道:“喏。”
其实云澈早早就起床了,他坐在床边,迟迟就是不肯离开寝殿。
“殿下,该迟到惹老师生气了。”
“反正今日也是那容少均来教授什么以文御武,没什么意思。”云澈别过脸去不再看窗户上映出来的凌子悦的身影。
“以文御武”是云顶王朝的治国之策,它源自开国功臣赵云谦。赵云谦是一介文臣,通晓古今兵法,行军布阵独树一帜且捉摸不透,虽手无缚鸡之力却以文臣之资成为率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打下了云顶王朝的半壁江山,后来急流勇退,被元光帝尊为圣人,并以他名字中的“云”字定为国号。为了歌颂他的功绩,不少文人提出了“以文御武”的主张。意思就是统帅军队的不一定要是刀光剑影中拼杀的武将,相反像是赵云谦这样的文臣更懂得以最少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但这在云澈看来,不过是元光帝的御人之术罢了。文臣只能在朝堂上耍耍嘴皮子,真正的武将可是能翻天覆地的。而且关于赵云谦,也有传言说他并非隐退,而是被元光帝谋害了。
锦娘见云澈正在发呆,全然没有起身的意思,只得劝说:“已经深秋了,子悦这样一直在门外等着,昨日又落水惊了神,会生病的。”
“那又怎样?”
“但是诸位皇子的老师容少均是个一板一眼的人,殿下若是迟到了,只怕要挨手板吧?”锦娘好言相劝。
云澈扯起一抹笑容,“那样不是正好?”
磨蹭了半刻钟之后,云澈终于起身前往学舍。
出门时,他刻意没有看凌子悦一眼,而凌子悦也只是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谁都看出来两个孩子有什么不和,没了以往的热络。
来到学舍,其他皇子们早就到了。
老师容少均如同云澈所料地训斥了他,并且要施以尺戒。
云澈是皇子,身份尊贵,就算老师要施尺戒,挨打的对象也是伴读。
当容少均亮出戒尺时,云澈得意地朝凌子悦扬了扬眉梢。
凌子悦抿起唇,沉默着撩起袖口伸出手心,容少均不讲情面地左右三下戒尺,打的啪啪作响。很快,凌子悦的手掌就红了。
云澈轻哼一声,撑着脑袋别过脸去。他根本无心听容少均在说些什么,只觉着脑袋里嗡嗡直响,甚为焦躁。
而容少均也看出了云澈的心不在焉,刻意点了他的名字,云澈根本没听见他问了什么问题,面子上又过不去,就算自己不喜欢以文御武这个国策,但对于老师容少均他还是必须要尊重的,只能道歉,承认自己没有听清问题。
“下臣还没有问殿下问题。”
容少均此话一落,其他皇子们都笑了起来,云澈顿时颜面全无。
“殿下上课走神,理应受罚。”容少均持戒尺来到凌子悦的面前,意思是凌子悦必须替云澈受罚。
云澈伸了伸脖子,不禁又想起凌子悦对自己撒了四年的谎,顿时一股怒意升起。
容少均显然对云澈不但迟到而且走神的行为颇有微词,戒尺落在凌子悦手掌上时比方才更加响亮,几个皇子伴读看见那架势都不自觉耸起了肩膀。
凌子悦的脸很快就涨红了,明明疼的不得了,她的背脊却始终挺直,单薄的身板每当戒尺落下时就要跟着摇晃,云澈本以为左右手一边三下容少均就会停下,不想竟然一边打了九下。
云澈蓦地站起身来制止容少均,“老师!学生知错了!请老师不要再打凌子悦了!”
容少均的戒尺却没有停下,厉声道:“殿下可知道为何诸位皇子犯错受罚的却是诸位的伴读吗?”
台下一片安静。
云澈原本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他毫无犹疑地看着容少均,正声道:“老师是想学生明白,作为皇室子弟,学生的每一个行为每一个过错,都会对他人产生举足轻重的影响。学生必须要对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九皇子能明白这点,下臣甚慰。”容少均说完,戒尺再度落在凌子悦的手心,每一下都不留情面,每一下也都打在云澈的心上。
云澈用力地忍耐着,他第一次体会到痛苦加注在别人身上会比由自己来承担更痛。
待到凌子悦坐下时,她的肩膀微颤,已经无法握住竹简了。
这堂课前所未有的安静,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课。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云澈走在回去寝殿的路上,身后是一众宫女内侍,凌子悦沉默着跟在他的身后。若是往常,他早就拉住凌子悦的手腕商量着午憩之后去做什么了,骑马、弹弓还是投壶……但是现在,凌子悦的手势必肿的厉害。而云澈也抹不下面子回头拽她。
云澈显然心不在焉,甚至连前面有人走来都没注意到,不期然与对方撞了个满怀。
“阿璃,你在想什么呢?走路都不看。”
温润的嗓音响起,就似穿过枝头密叶的暖风。
来者身着华服,神态儒雅,眉眼间那几分缱绻像极了承延帝宠妃程贵妃的绝美容颜。
“太子哥哥!”云澈急忙行礼。
云映是程贵妃之子,承延帝长子。但是他并没有继承承延帝的雷厉风行也没有他母亲的骄横。云映就是云映,也许没有魄力,但却纯净到仿佛不属于波云诡谲的帝宫。
他淡然一笑时,就连日光都跟着颤动。
凌子悦傻傻地仰着头,沉浸在云映的那一抹浅笑中。
4、捉迷藏
云映与云澈寒暄了两句,询问他的功课,云澈对这位兄长还是相当敬重的。无论云映问他什么,他都很认真地回答。
聊了一小会儿,云映笑着看向凌子悦,“今天的子悦怎么了?怎么这么安静?”
凌子悦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云映向凌子悦走近一步,凌子悦便下意识退后一步,将双手放到身后,低头不语。
“子悦?”云映的眉头轻轻蹙起,“你怎么了?是不是上次我开玩笑惹你不高兴了?”
“不……不是。”凌子悦望向云澈,她不想太子看见她红肿的手心。
云澈却没有领会到她视线中的意思,反而问起云映,“太子哥哥对子悦开了什么玩笑?”
“哦,”云映揉了揉凌子悦的头顶,轻笑道,“前几日在承风殿向镇国公主请安之后正好遇上了子悦,听见几位姐姐说子悦越长越好看了,我便也随她们问子悦家里有没有姐妹,若是有我便去和母亲说说,上云恒候府将子悦的姐妹娶来。”
听了这话,云澈心中顿然涌起一丝不悦。
说什么子悦有没有姐妹,倘若云映知道凌子悦是个女孩,是不是真要娶去做他的良娣?
再看见凌子悦望着云映的表情,云澈顿住了。
他从没有见过凌子悦那样的目光,像是要揉碎在云映的双眼之中。
“咦?子悦!我说你藏什么!怎么手心都肿了?”云映终于发现了凌子悦一直后退的原因,执起她的双手,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凌子悦想要将手收回去,云映却对一旁的侍女道:“兰心,还不去取些药膏来!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云澈的眼神扫过凌子悦,示意她不许乱说话。
但即便她沉默着什么都不说,云映也猜到了一二。
“是阿璃犯了错让你替他受罚了吧?”
兰心就近借来了药膏,本欲替凌子悦抹上,却不想云映亲自拿过药膏,小心翼翼地摊开凌子悦的手掌,圆润的指尖蘸上药膏,轻轻涂抹在凌子悦的掌心。
沁凉的感觉蔓延开来,凌子悦僵在那里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云澈隐忍着没有发怒,拳头却握的死紧,凌子悦越是不知所措,他就越是气愤。
凌子悦明明是他的伴读,就算要上药也是他云澈的事情,关他云映什么事?
“子悦,你还不谢过太子的关心吗?”
凌子悦被云澈这么一提醒,终于记起自己应该干什么了。
“凌子悦谢过太子殿下!”
她正要低头行礼,云映却扶住了她的肩膀,“行这些虚礼做什么?阿璃,你下次可要好好上课,别让子悦又替你挨戒尺了!”
这一句话说的语气不重,却堵的云澈不上不下。
待到云映远去,凌子悦仍旧望着他的背影,只听得云澈咬牙切齿一句“走了”,她这才回过神来。
这要是从前,两人必然小打小闹地在桌案边用午膳,而近日却安静的要命。案上的点心菜肴都是以往两人爱吃的,只是今日两人都食之无味。
食物都撤下去之后,云澈示意锦娘也退下。
于是偌大的寝殿之内,又只剩下云澈与凌子悦了。
书案的另一边,云澈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对面的凌子悦,无形的压力来袭,凌子悦只能咽下口水保持镇定。她不知道云澈想要对她做什么,反正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太子夸你漂亮,你心里一定喜滋滋的吧?啊?”
云澈将凌子悦的眼睛鼻子用力地看了个遍,心下恼火起来。她的眉目隽秀,唇红齿白,哪里像是少年郎?他心中顿首,怪不得凌子悦能骗自己这么久,还真只能怪自己被猪油蒙了眼睛看不出凌子悦与一般少年的不同。
凌子悦抿了抿唇,不说话。辩解什么都是多余,如果云澈想要羞辱自己,那就随他的愿吧。否则他积怒难消,冲动之下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于云恒候府的事情来。
凌子悦越是沉默,云澈就越发愠怒。他双手撑在桌面上,倾向凌子悦,唇上划开残忍的曲线,他知道怎样才能羞辱到凌子悦。
“啊,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入宫了!宫中有这么多的皇子,无论哪一个看重了你,你都能捞个王妃当当。如果老天眷顾你,你还能被太子看中,就像今天这样,只要你告诉太子你就是女孩儿,太子说不定马上就会娶你做太子妃了!”
在凌子悦看来,云澈的这番话幼稚之极,一点不像他平日所为。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被伤到了,无从反抗,她的眉心颤抖着,隐忍喉头酸楚。
云澈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垫上的感觉,更加咬牙切齿。
“好!不如就让太子知道你那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他一向善良心地宽仁,不但不会怪罪你还会帮你隐瞒!你就可以如愿以偿跟在太子身边……”
此时,有什么从凌子悦的脸上滑落下来,滴滴答答落在桌上,晕成一个一个的小圈。
云澈顿住了,原来凌子悦并不是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为所动的。
只是真的到凌子悦哭了,云澈却发觉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忽然,一直低着头的凌子悦抬起脸来,一双眼睛亮盈盈盛满了泪水却又用力不让它们落下来,鼻头红红的,紧紧抿着的嘴唇看来忍受云澈很久了。
本来张着嘴还要说什么的云澈顿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我没想过要跟在太子身边!”凌子悦低喊了出来,哗啦一下站起来。
看着她那凌厉的目光,云澈蓦地想起那时自己故意抢走她母亲绣的香囊引得她拳头相向时的情景。
而此刻,云澈有种错觉,凌子悦又要抡起拳头打过来了,她瞪得圆圆的眼睛还有那不甘受辱的表情就和当初一模一样。
但是云澈没想到,凌子悦只是啪啦一声推开门跑了出去,留下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
锦娘心想两个孩子都没吃什么,正端了盘点心走进来,差点就被跑出去的凌子悦撞翻。
“呀——这是怎么了!”
云澈这才醒过神来,高喊一声:“你敢跑!等我抓你回来要你好看!”
说完也跟着跑出去,指使宫女内侍们抓住凌子悦。
谁知道凌子悦跑的就似没命了一般,不过一会儿就没了踪影,那些追在后面的宫女内侍们跑起来都扭扭捏捏,哪里追得上撒了疯的凌子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