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好几个宫门,看见一池静水和嶙峋假山。凌子悦当下想起那假山之中正好有个只容得下一个孩子的凹洞,不由多想跳过水面上的石墩,钻进了凹洞中,抱着膝盖藏了起来。
没过多久,云澈就带着那帮宫人找到了这一块。
“凌子悦——凌子悦——你跑哪里去了!”云澈的吼声在园中徘徊,凌子悦吸了一口气不敢呼吸。她生怕云澈记起假山中的凹洞。
云澈又喊了半天,没人应答,那群宫人们爬上假山四下环顾还是没有发现凌子悦的踪影。凌子悦却惴惴不安,生怕他们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
几个宫人随着一名衣着高雅的女子行来。女子发丝如绢,挽于脑后,朱唇轻点,眉目如黛,目光流转温柔如丝,五官并没有惊人国色,却越看越是动人。
“阿璃!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母亲!”云澈赶紧上前,托住她的手。
她正是云澈的生母,承延帝的宠妃洛嫔。
“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啊!”洛嫔虽是斥责,语调中却含有笑意。
“阿璃是在……”
假山中的凌子悦一阵紧张,就怕自己跑走这件事令云澈盛怒一个冲动告知洛嫔。
心脏就要从前襟跳出来,凌子悦握紧了领口。
“儿臣是在与子悦玩捉迷藏呢!子悦太会躲了,儿臣找不着他,想对他说我认输了,只能这么喊了。就怕他不知道游戏结束了还在不知道什么角落里傻傻地等啊,故而高喊,惊扰了母亲,是儿臣不对。”云澈一脸真诚,倒是跟在云澈身边的锦娘抿着嘴一直忍住笑意。
“我就说啊,你与子悦总是形影不离,我还纳闷今天怎么人不见了呢!”洛嫔整了整云澈的衣领,柔声道,“你与子悦从小长大感情深厚固然是好,但你也得和其他孩子好好相处才行。”
云澈皱了皱鼻子,自然明白洛嫔的意思。若是再遇到宁阳郡主家的云羽年,一定要耐着性子陪她玩耍。她漂亮是漂亮,只是除了漂亮……再没有其他什么了。
“还是没找到子悦,要不要我母亲让其他人也帮着你找?”
“不用不用!子悦又不傻,儿子与他约好了吃桂花冰糖糕,到了时辰他自然会回去找儿子的。”
“若是这样,阿璃就陪母亲走一走吧。”洛嫔朝云澈伸出手来。
随着他们一行越走越远,凌子悦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随后她又后悔莫及。
明明忍得一时便能天下太平,自己怎么就那么……
现在可好了,今日即便回了云恒候府,明日云澈不定又会想出什么招儿让自己难受。
或者今晚回去后,就同父亲坦白,即刻按照当初的计划,假装自己得了疫病早早归天。想必云澈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会念在往日情分上哪怕气到七窍生烟也不会向承延帝拆穿自己。
可是如果云澈气不过……真向承延帝禀报真相呢?
女扮男装已是欺君,再加上疫病装死,那就是罪上加罪,云恒候府死上百次都不够用!
凌子悦吸了一口气,缓缓从假山后面爬出来。
事到如今,只能忍了。若是明日再见着云澈,就算他狠揍自己一顿,也要扛住。
如游魂一般,凌子悦在宫中的小径上缓步而行。她只能自己走到宫门口,府中应该早就派了人候在那里接自己回府吧。
“子悦!子悦!”
什么声音听在凌子悦耳中都不重要了。
肩膀被一双温暖的手按住,凌子悦抬起头来,双映入眼中的是太子云映温润如玉的容颜。
5、风寒
“太子……”
云映修长的手指掠过凌子悦额角的碎发,莞尔一笑道:“子悦你怎么了?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凌子悦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云映这才叹了一口气道:“莫不是还在与阿璃吵架?以往可是在那里能看见子悦,阿璃也在哪里啊。”
这也算是吵架吗?一个不小心就能把全家人的性命弄丢,这早就不仅仅是两个稚童的吵架了。
凌子悦无奈地扯起唇角,这一切都被云映看在眼中。
“你随我来。”云映轻轻扣住凌子悦的手腕,将他领到了自己的寝宫。
凌子悦并不是第一次来云映的寝宫,这里并没有其他人想象中的富丽堂皇,相反云映是一个颇为低调的人。床幔是素净的颜色,案几边整齐地堆放着竹简,空气中是清淡的雅香,不似他母亲程贵妃寝宫的香气那般甜腻。
凌子悦与云映面对面跪坐,这还是第一次她单独与云映相处,对方颔首垂眉时的温韵由眼入心,凌子悦只觉得有什么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兰心将点心还有暖茶放在了案几上。
“已是深秋了,你还穿着薄衫,远远看着你垂着脑袋走在小径上,心想是不是一阵风就能将你吹走。”云映的唇上是隐隐笑意。
凌子悦双手捂着茶杯,被云映这么一说,她真觉着冷了。
“说说看,你和阿璃因为什么而闹不和?”云映撑着脑袋看向凌子悦,仿佛一切之于他不过小孩子在闹矛盾,今天伤心了说不定明天又和好如初了。
“禀太子……凌子悦……”
云映摇了摇头道:“子悦,这里没有太子只有云映与子悦。”
凌子悦看着云映,不甚明了他言辞中的含义。
云映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再点了点凌子悦,“这里只有我和你。”
凌子悦顿了顿,缓缓绽出一抹笑容来。
她的心中有太多的秘密,太重的负担,无法对外人道又无法被云澈理解。也许在这宫中,云映才是最适合的倾听者,他与世无争,明明处于权力的高台之上,却始终保持本心。
“我做错了一件事情。”
“子悦竟然做错了事情?我还以为是阿璃在无理取闹呢。那么子悦做错了什么事呢?”云映的表情显得十分宽容,像是宠溺幼弟的长兄。
“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为了圆这个谎,我又撒了许多个谎去弥补……一不小心,阿璃就发现了真相……但是我只为那一件事撒了谎,其他我对阿璃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真心实意绝无虚假……”
“但是阿璃连你的真心也一并否认了,对吗?”
凌子悦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睛里有什么承不住的重量往下掉。
云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指伸过来,指节轻轻掠过凌子悦的眼睑,“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样就哭了,若是被阿璃瞧见,只怕还要嘲笑你呢!不过你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是说你还很在意阿璃了。你们相识多年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能比上这样的情分?既然都是男子汉,你不如站在阿璃面前说清楚,堂堂正正地面对他。”
凌子悦眨了眨眼睛。确实她一直在逃避,害怕云澈讨厌自己,任由他误解自己,以为忍受一切就能苦尽甘来,但事实上这对两人的关系一点改善也没有。
“只要你堂堂正正地面对阿璃,他也会堂堂正正地面对你。”
云映的唇上驳裂开清澈的浅笑,刻进凌子悦的眼睛里,再也无法抹平。
这是云映的处世哲学,少了许多九曲十八弯的机关算尽,却直接到令人无从反驳。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凌子悦忽然如释重负,既然知道云澈不会绝情到拆穿自己,那么她凌子悦还有什么害怕的呢?
当晚,云澈与母亲洛嫔用过晚膳之后便被锦娘送回自己的寝殿。
方才还一派恭顺的表情还有不时令洛嫔会心一笑的言辞骤然沉冷了下去,云澈的眉头皱起,一副恨到牙痒的模样。
“锦娘,凌子悦呢?后来你们找到她了吗?”
锦娘的语调中毫无波澜,“回殿下,听闻太子在携芳殿外的小径上碰到了凌子悦,不仅邀凌子悦去他的寝宫玩耍,还亲自将她送去宫门外。”
“什么!她跑到太子哥哥那里去了!怪不得怎么找也找不见她!”云澈沉沉地哼了一声,随后又想到什么,眉梢一挑剑眉入鬓,“她怎么能随便跟着别人走了!她就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锦娘反问道。
云澈堵在那里不说话了。锦娘比此时的云澈不知老练多少倍,怎么会不明白他想的是什么,唇角不由得掠起一抹笑。
“哼!等明天晨读我再收拾她!”
但是,云澈的愿望泡汤了。当晚凌子悦回到高弓侯府便着了风寒,浑身发热,流汗不止,到了第二天清晨只得向宫中告假。
云澈晨起之后,锦娘为他梳好发髻整理好外衫,云澈却伸长了脖子看向门口。
“凌子悦怎么没来?”云澈纳闷了,凌子悦是从来不迟到的,无论天气多么寒冷甚至于下起瓢泼大雨,凌子悦都会早早地来到他的寝殿中。他还记得就在前几日,凌子悦还捏着自己的鼻子大叫“阿璃起床啦”。
“今晨云恒候府的人来禀报说凌子悦昨日外感风寒,高热不退,只得告假。”锦娘替云澈穿上鞋,将他扶下床。
“什么?她染了风寒?”云澈的声音先是扬高,接着有低沉下来,自言自语般道,“该不会是自知理亏,故意躲在府中吧。”
于是云澈一整天像是少了什么般浑浑噩噩,好在今日的老师因为大雨湿滑,入宫时滑倒了摔伤了背脊,云澈只怕要被老师责罚。
既然不用上课,洛嫔还是嘱咐了要云澈在寝殿中好好温习,不可偷懒嬉戏。云澈跪坐在案前,端着竹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一双眼茫然地望着淅淅沥沥的雨水自天而降冲刷着帝宫。
锦娘端着点心来到他的身边,盘子里装着香芋糯米糍还有桂花冰糖糕。云澈本不爱吃甜食,只是凌子悦每每在他寝宫中见到这些点心就会喜笑颜开,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煞是好看,一连能吃下五、六块,还要带回一些给弟弟。于是云澈总让锦娘多准备一些,就算自己不吃,看着凌子悦吃也是开心的。久而久之,这竟然也成了习惯。
“子悦的病好了没啊?”不知不觉,因为生气一直直呼其名的云澈竟然又喊她“子悦”了。
锦娘坐在一旁缝补着什么,低着眉道:“指不定这就是云恒候府为凌子悦准备的脱身之计。”
云澈一顿,侧过头来望向锦娘,“什么?”
“这样不是很好吗?过上几日,云恒候府的人就回来禀报说凌子悦因风寒导致高热难退,疾重不治。从此以后,就没有凌子悦了。”
“你是说她又要骗我了吗!”云澈的背脊骤然挺直,看向锦娘的目光似要在她的脸上烧出一个洞来。
“殿下是愿意被她骗……还是宁愿她因为欺君之罪而丢掉性命呢?”锦娘沉声问。
云澈呆住了。
锦娘一针一线缝了过去,云澈便一直保持那个姿势。
良久,他才缓声道:“我从没打算过要将她的事情告知父皇或者母亲啊……”
“但殿下想要子悦一生一世都这样吗?”
“那……我还能见到她吗?”云澈伸手按住锦娘起针的手腕,极为认真地问。
“若是这次能瞒天过海,云恒候府定要将她藏起,殿下又如何再见到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她藏起来……”话刚说出口,云澈就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很傻。宫里有多少人见过凌子悦,云恒候怎么敢冒险再带她入宫?
“殿下也不必担心,我看子悦等到长大之后必然亭亭玉立,云恒候府定会为她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寻个好人家做什么?”云澈扣住锦娘的手指更加用力了。
锦娘看了云澈一眼,“殿下觉得寻个好人家是干什么呢?”
云澈僵在那里,缓缓松开手之后坐回原处。锦娘说的都是道理,可越是道理听进他的耳朵里就越是难受。
一整天,云澈都闷在那里,就连洛嫔来了都没反应过来,还好锦娘为他圆场说是云澈担心受伤的老师。到了晚膳时,云澈挥了挥袖子不耐烦地说:“不想吃全撤了!”
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今日的胶东王到底是得了什么魔障。锦娘示意她们都退下,将热汤送到云澈面前道:“锦娘派了人去云恒候府代殿下探望凌子悦。”
“什么?我才没让你那么做呢!”云澈一面觉得锦娘擅作主张折了自己的颜面,一面又急切地想知道凌子悦到底怎样了。
“殿下将晚膳用完了,锦娘就告知殿下凌子悦的身体如何了。”
锦娘本以为云澈还会说些什么,不想他只是低下头来用膳。
“用完了,锦娘你说吧。”
云澈坐直身来看向锦娘。
“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凌子悦的高热已经退了,只是还要再休养两日。云恒候说等凌子悦身体康复就会送她回到殿下身边。”
云澈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哦,就这样啊。”
“就是这样。”锦娘恭顺地回答。
云澈冷着脸起身,“我困了,要歇息了!”
6、面对
一整晚听着窗外的雨声,云澈只觉得烦闷无比,将被褥蒙住脑袋有觉着闷得慌,猛地坐起身来,发觉无事可做又悻悻然躺回去。
翻来覆去不知不觉之间,窗外的雨停了,云澈亦终于睡着过去。
翌日,云澈去了学堂,在以文御武之学间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挨到放课,下意识朝自己身旁望去才想起凌子悦还在休息。
由于昨夜睡的不好,云澈午憩时倒睡的深沉。一觉醒来时,才发觉快到黄昏了。
“锦娘——锦娘——你怎么让我睡了这么久啊?”
这样晚上就更睡不着了。
锦娘缓步而来,替云澈穿上外衫,“凌子悦来了,一直在门外候着。”
“什么——”云澈这才醒过神来,“你怎么不早说!”
“凌子悦说等殿下睡醒再说。”
“她说你就……”云澈等不及锦娘慢悠悠的动作,自己草草穿上外衫奔至门外,果见凌子悦立于门边,不知道等了多久。
“子悦!”云澈想着这几天下雨外面湿冷,拽起凌子悦的手腕将她拉了进来。
“殿下。”凌子悦一开口,云澈就觉着不对劲了。
和之前一直忍耐自己挑衅的表情不同,云澈读不懂凌子悦眉眼间的沉冷和生疏。
除非在外人面前,凌子悦鲜少称呼自己“殿下”。
锦娘退出寝殿,将门阖上。
“你……你身体好些了吗?”两人闹了这许久的变扭,云澈一时不知如何说出关心的话语。
“禀殿下,凌子悦的身体已经无恙了。”
凌子悦的遣词用句完全就是要与自己拉开距离,云澈瞬时心中又开始嗤啦啦烧起火来。
“喂——你到底想怎样!你骗我这么久我没揭穿你,你病了我还……还派人去看望你,你还想怎样?”
说时迟那时快,凌子悦骤然抡起拳头,砰——地一下砸在了云澈的脸上。
云澈差点坐在地上,捂着被打中的地方不可思议地看着凌子悦:“你……你打我作甚!”
那一瞥,云澈才看见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凌子悦。
她的表情果断刚毅,英眉入鬓,双眼有神就似挣扎中的小兽。
“云澈——我今日来就是与你做个了断!”
听到这话,门外的宫人们正欲入内却被锦娘拦了下来。
“你们进去作甚?两个孩子起了争执,不让他们打一场是不会和好的!”
“可是……”宫人们为难,生怕云澈受伤洛嫔追究。
“没什么可是,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看着。”锦娘在照顾云澈的宫女内侍当中颇有威信,她一句话令所有人都远远退下。
“了断?什么了断?”云澈睁大了眼睛,哪里见过凌子悦亮出这般阵仗。
“你我自幼相识,同窗苦读,你不喜欢以文御武,我凌子悦也不喜欢。你认为是非有分,应以法断之,虚静谨听,还说以法为符都是狗屁!我也一向认为无为而治乃庸君!”凌子悦跨上前去又是一拳打了过来,速度极快但是云澈却躲了过去,“这些你都忘了吗!这些难道是假的吗!”
“当年凝瑶郡主和亲戎狄,你我跟在她的车碾后追出帝宫,你哭喊着舍不得郡主,我又何尝不是?我问你,为何男人在战场上失败了付出代价的却是女人!你说终有一日我云顶王朝的铁蹄将踏平戎狄!我云顶王朝的女子再不用委曲求全!”凌子悦侧身另一拳打过去,云澈伸手紧紧扣住,凌子悦却咬着牙要将拳头收回来,“这些你都忘了吗?在殿下的眼中这些也是假的吗!”
云澈心中动容,直想将凌子悦紧紧抱住。
怎料凌子悦另一只手猛地推向云澈面门,挣脱开来,她的脸颊绯红眼神笃定,“凌子悦为了有朝一日能与殿下驰骋沙场而苦习骑射,殿下也忘了吗!”
“子悦!”云澈此刻真真后悔了,凌子悦所说句句戳进他的心窝。
“殿下如果觉得这些都是假的,那么凌子悦无言以对。凌子悦命不足惜自会了断!但求殿下放云恒候府生路,凌子悦感激不尽!”
话音刚落,凌子悦的脸上狠狠挨了一个耳光,响声久久不绝,脸颊顿时红肿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一直气势被凌子悦压制的云澈忽然怒吼出声,这一下倒是将凌子悦震住了。
云澈上前,拎起凌子悦的衣领,双眼之中怒火沸腾简直要将凌子悦焚烧殆尽,这是凌子悦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震怒的云澈。
“你要是再说什么‘死不足惜自行了断’,我就一定会让云恒候府给你陪葬!”这句话,云澈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你……你是什么意思?”一切转的太快,倒是凌子悦回不过神来。
云澈瞪着凌子悦却不说话。
“你……你是原谅我了吗?”凌子悦歪过脸,小心翼翼地确认。
良久,云澈才“嗯”了一声,极为勉强。
凌子悦缓缓呼出一口气来,这时才觉着脸上火辣辣地疼。云澈方才那一巴掌绝对使出了十分力。
忽然之间整个寝殿安静之极,两人面对面站着却又不说话。
此时,殿门忽然被推开,锦娘立于门外,扬声道:“你们俩打完了吗?若是打完了我便唤人进来收拾残局。”
锦娘这么一说,云澈才注意到凌子悦半边脸肿了起来。
“疼不疼?”云澈伸手刚触上凌子悦的脸颊就听见她发出“嘶——”的一声,小脸皱到一起去了。
云澈心中后悔自己刚才下手怎么那么重,倒是凌子悦却裂开大大的笑脸。
“阿璃若是原谅我了,就算两边脸都被打了也没关系!”
云澈心下柔软,蓦地将凌子悦紧紧揽入怀中,“以后我再不会打你了!也决计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凌子悦的下巴撞在云澈的肩上,耳边是他胸膛传来的有力的声响,像是黑暗中的暗涌的潮。
锦娘听殿内已经没有了争执与打闹声,于是推门而入。看着两个孩子抱在一起的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云澈的下巴青肿了起来,而凌子悦的脸颊五指印清晰可见。
“锦娘……给子悦上点药吧。”
“锦娘想万一一会儿二位又打起来了,这药就白上了。”
“不打了!不打了!我们以后都不打了!”云澈赶紧摇头道。
锦娘嗔笑了一声,去拿了药来。
两个孩子面对面地坐着,锦娘一一为他们抹上药膏。
凌子悦坐在云澈的对面,每当她因为锦娘的指尖戳上伤处而耸起肩膀时,云澈也会不自觉皱起眉头。
“子悦……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进宫的原因。”云澈极为认真地问。
锦娘也停下来,起身查看殿门外是否有人,然后关上殿门守在门外。
凌子悦吸了一口气,眼中掠过一抹愁伤。
“我的母亲并非正妻乃是妾氏,而凌子悦也并非我的本名,而是我孪生哥哥的名字。那年为诸位皇子选伴读时,入选的是我的哥哥。母亲喜极而泣,她在府中一直没什么地位,将来继承侯爵的也是长兄凌少则,于是母亲一直替我哥哥的前程担忧。若能成为皇子的伴读,将来一定能谋得一官半职,而母亲也不必再受云恒侯府中其他人的冷眼……”
“所以你母亲很想你的哥哥入选……但是你的哥哥呢?”
凌子悦的嘴唇轻颤,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可是入宫当日我的哥哥却不见了。全府上下都找遍了,母亲心急如焚,因为她知道错过这次的机会哥哥就过了甄选伴读的年纪,而他也不可能再有出头的机会。为了哥哥的前途,母亲铤而走险。她想到我与哥哥乃是双生子,长相极为相似,于是便给我换上哥哥的衣衫,将我送进宫去。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只知道一定不能让他人知晓我的身份,否则母亲会十分伤心……”
“简直荒谬!那后来呢?你的哥哥哪里去了?他莫不是不敢入宫吧?”
“就在那日阿璃你选中我后,我回到府中才知晓哥哥已经死了……”凌子悦咬紧了牙关,眼泪不自觉落下,“我看见哥哥被置于榻上,面容毫无血色,全身湿透,脖颈上是青黑的痕迹……原来是父亲新入门的妾氏于氏与家奴苟且,不慎被哥哥发现,他们便……他们便狠心扼死了哥哥,并偷偷将他运出侯府,弃于城郊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