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电影对我来说也意义非常,就是这部电影后,我成了顾持钧的粉丝。
等到两人吃完了饭,看着我母亲伸手去拿顾持钧带来的飞单,心知他们又要陷入一场关于剧本的讨论里去,我立刻插了话。
“妈妈,我有事想求你帮忙。”
母亲并不意外地扫我一眼,“什么事情?说吧。”
有顾持钧在场的情况下,我觉得这话题难以启齿,低下声音:“能单独跟你谈吗?去卧室,可以吗?”
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离座而起,可见还是应允了。
她的卧室很大,看上去和外面的客厅差不多大小,也有着同样壮观的落地窗帘,不过是全拉上的,看上去私密得多;酒店的房间大同小异,但总有个等级,母亲这间套间明显属于较高档次的。我也来不及细看,毕竟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妈妈,我想跟你借点钱。”
“借钱?”她皱着眉头,仿佛听不懂我的话,好像我说的是古埃及语或者西夏语。
但凡有人听到“借钱”两个字都会露出这种“果然不是好事”的表情,我早就习惯了。不过既然对象是她,也许还有说服的可能。
“我不借很多钱,只要能支付一年的学费和住宿费就可以了,”我怕她想多,连忙解释,“我已经大四,只差一年就毕业了,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也不打算跟学校申请减免学费……再说我还有同学比我更需要学校的奖学金。”
她不答,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进一步解释说,“生活费我可以自己挣,我已经找到了一份兼职。我打算上研究生,我的导师钱教授说帮忙,我肯定能申请到奖学金。妈妈,这笔钱我会在两年内还给你的,我可以马上写借据。”我吸了口气,期盼地看着她,“您看怎么样?”
她盯着我,声音近乎严厉了,“正尧难道没留下钱给你?你居然连学费都拿不出来?”
我不做声地摇了摇头。别说学费,我现在连两千块都没有。
其实我也不想跟她借钱的,也不乐意诉苦,但确实走到了困境。
去年这个时候,爸爸检查出得了肝癌,已经发展到了中晚期。我爸虽然在古生物学上建树颇多,但这并不能为他带来丰厚的收入——我爸爸和大多数自然科学学者一样,完全不善理财,有钱就花掉或者用于购买新的研究辅助工具。
坐吃山空。
保险负担了绝大部分医疗费,但爸爸沉疴病床近一年,总有一些花费是保险范围之外的。
家里的积蓄很少,我动用了爸爸留给我的教育基金,爸爸的生前的朋友也慷慨帮助,一直撑下去,顽强地等着合适的器官捐赠者;好容易等到了合适的器官,他却终于没能熬过移植手术。
我爸的主治医生傅寅医生安慰我说:他年事已高,熬不过是正常的。
意外变故就是这样,当它们汹汹袭来的时候,肉体凡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爸爸生病后我跟学校请了假回家照顾他,连续大半年没上学,只在最后考试的时候去了一下,成绩很不怎么样,又缺课太多,奖学金也在意料之内的失去了。
爸爸的葬礼之后,我最后整理清算了一下家中的财产,毫不意外地发现,我现在连学费和生活费的支付都成了问题。
这并不是说没人能帮我,只是爸爸的朋友已经帮了我太多,我实在不好意思再次求助了;找同学或老师,我完全相信他们会乐意相助——毕竟一直以来我人缘都相当不错。只是,我的窘迫境地必然引来一大堆同情的目光。爸爸生病的时候我已经看够了他们的同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实在不想采用这下下之策。
而秋季开学迫在眉睫。
这时,素未蒙面的母亲给我打了个电话。她刚刚从报纸上看到父亲的讣告,向我表示了深切的慰问;我想,再怎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而我也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慰问一下我也在情理之中;慰问后又过了两天,也就是前几天,她再次跟我联系,说自己回到了静海市,跟我约定了见面日期。
于是我仔细地想了想,分析了又分析,在所有能帮我的人中,母亲经济实力最雄厚,我的学费对她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她也最有可能帮我,因为我在电话里叫她“妈妈”的时候,她很清楚地答应了。
我只是没想到她会露出这种被人戳到痛处的反应。
说不失望是假的,我竭力做着心理建设。说来也是,忽然冒出的女儿来借钱,谁都不乐意的,现在骗子这么多,没准她会认为我身份可疑呢。她的犹豫,完全在情理之中。
“不论如何,还是谢谢您。那我告辞了。”
话已至此再没别的好说,只当这趟白来了。我转了个身,拉开卧室门打算离开。
“站住。”下一秒,她冷冷叫住我,听上去绝不愉快。
我就真的站住了,大惑不解地回头。她却不看我,叫客厅里的纪小蕊。
“小蕊,进来,”母亲吩咐她,“拿支票本和笔。”
看来她改变主意了,我大喜过望,一叠声的道谢:“妈妈,钱我会还给您的。”
她坐到书桌前,我也占据了小半个桌角,从书包里往外掏纸笔写欠条。我学经济学,写欠条这种东西对我来说轻车熟路,我俩同时完工。我写下的数额是不多,可看到她给过来的支票才发现,她在支票上写下的金额是三十万。
这么大一笔钱,简直可以砸晕我了。
我傻了眼,“啊啊?我真的不需要这么多钱啊。我只借学费和住宿费。”
“钱哪里会有不需要?”她冷淡地扫了我一眼,“除了学费,你的衣服、裤子、鞋都该换了,品味太差。头发也应该打理一下,现在这样,实在难看。”
我一怔。我虽然穿着打扮都不是什么名牌,但也算清爽整洁,想不到在她眼里竟然这么不入流。鉴于她如此豪爽地给了我这笔钱,我暂时不打算跟她争论我衣服的品味问题,只是颇诚恳地建议:“就算是这样,这也太多了,再说——”
纪小蕊推了我一下,打断了我本来要发表的激情洋溢的演说:“小真你收着吧,梁导给你了,你就拿着。她是你妈妈,又不是什么外人。”语气里大有劝诫之意。
不用她说我也感觉到我母亲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往好了说是果断坚定,往坏了说就是武断。偌大一个影视圈里最有名的女导演,没点慑人的本领怎么能在这个圈子里站稳脚跟,她绝对不喜欢有人违逆她的意思,不论那个人是我还是别人。
我垂下视线想了想,俯下身重新写了张欠条双手递过去。我跟她相认只因为她是我妈妈,并不是为了要她的钱。她这样强行让我背负巨额债务的行为真是让我又无奈又悲催,按照现在的银行利息算,一年下来,我竟然要还她几千上万。真是太可怕了。
这笔钱真是烫手的山芋,拿,或者不拿,都是个问题。
递到她手里的借据,她看都不看就扔进了碎纸机。
我的嘴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又觉得不雅,迅速闭上:“您别这样,我很为难。”
她以那种发号施令的眼神看着我,“不要这笔钱,你就别再叫我妈了。”
她毫不留情地把话说到这么严峻的地步,让我愕然。我在心里默默咀嚼“妈妈”这两个字,安静地把支票收好。
逼上梁山的借钱并不好受,总之,过段时间后一定要找个机会还掉这笔巨款。
我正在心里“噼里啪啦”打着我的小算盘,母亲把签字笔放下,纪小蕊在旁边收好了支票本,“现在开始,每周来见我一次。”
“呃?”
“你爸爸不在了,我应当管教你。”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啦,虽然我很想把这句话振聋发聩地叫出来,但还是忍住了。她借给我钱,自然有权利知道我在干什么,更何况大四的课程不太紧,我点了点头。
我怀揣着那张滚烫的支票走出卧室,自觉脚步都蹒跚了。明明是一张薄薄的纸,却压得我腰都直不起来。我去沙发上拿我的书包,准备闪人。
“小蕊,送她回去。”
纪小蕊应了一声,我赶忙说,“不用了,我认识路的。”
母亲凝神想了一想,颔首说了句“也好”,就回到了餐桌旁,拿起顾持钧送来的几页修改的剧本看了起来;顾持钧却没有把全部心思放在修改的剧本上,他隔着宽敞的客厅朝我看过来,唇微张微合,无声地跟我说话。
就像无数次我从电影里看到的他,虽然隔山隔水,却总能走到人心里去。我能读出他的意思。
——“许真,再见。”

第二章糖果时光
离开酒店门口,时针已经快到了中午。眼看时间来不及,我没回学校,搭了地铁去了市中心。结束父亲的葬礼后,为了筹措生活费,我在市里的一家叫曼罗的连锁意大利餐厅在找了份服务生的工作,昨天已经面试过了,今天开始接受培训。
餐厅正在本市市中心广场一条街外,旁边的建筑不是五星级宾馆就是各大银行总部、跨国公司的大厦。在这种地方开餐厅,想必算是得天独厚了。装修只能用烧钱、奢华来形容——不过也对,人家来这里吃饭是吃环境的,味道则是其次。
匆匆扫了一眼菜单,发现餐厅中每道菜的价格真是让人瞠目结舌,我在这里辛苦干上半天也不够点一道稍微像样的菜——好在员工吃饭还是免费的。
我去见经理,他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一脸和气生财的样子。
我还没毕业,在所有能做的兼职里,收入最高的恐怕就是曼罗的服务生,运气好的话还有可观的小费;而且时间安排也还算合理,一周在曼罗工作四天,周二周四、还有周末两天,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十点半下班,早上的时间全都空了出来。
我唯唯诺诺听着经理的安排。
“时间上有没有什么问题?”经理问我。
“没有没有,”我连声道,“这样就很好了,谢谢您。”
说话间,虚掩的门响了三下。
有人踩着很轻的步子走进来,静静站在我身边,跟经理微微一躬身。
“经理。”
声音可谓十分悦耳,介于男孩子和男人之间,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我心思一动,侧过头去看来者何人,顿觉眼前一亮,以至于暗地里吃了一惊。
早知道曼罗这样的高级餐厅的服务生必然都是相貌不错的,但我身边的这个男生,其容貌水准远超平均水准。
他非常非常年轻,比我高了大半个头,一身黑白相间的制服。他很瘦,但肩膀的宽度却可以衬起那烫得妥帖白衬衣,脖子下是打得一丝不苟的黑领结,笔直长裤简直就是为他定做的。
经理指着他道:“他叫沈钦言。以后,由他带你。”
寒暄之后,我跟沈钦言就算是认识了。
离开经理室后,他带我穿过走廊,到了一个大概是员工休息室的房间,我跟他说:“以后就麻烦你了,我什么都不懂。”
沈钦言看我一眼,点点头,没有多言,只弯腰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制服。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眼,却看得我心口一跳。刚刚没机会真正看他,此时终于有了机会。他眼仁黑亮且清澈,看人的时候极其专注;鼻梁高挺,淡色的嘴唇削薄,比英俊更添了一份柔和美丽,却完全没有任何女性化的特质,总之,是那种极其讨人喜欢的长相。
我从来都是个颜控,对长得漂亮的人,宽容度异常的高。
因此对他刚刚那种模棱两可实在瞧不出亲近和欢迎之色的眼神,也只觉得没关系——人长得好,自然允许有一些自己的矜持和骄傲。
“试试。”
“好的,”我接过,“沈钦言,谢谢你。”
他摇头,表示没关系。
我低头看着黑白相间的裙子上的蕾丝,有点发憷:这衣服似乎很繁琐。
沈钦言那时候已经准备转身,忽的又停住了动作,顿一顿后问我:“不会穿?”
“不会……”我讪讪笑,这就是第一次当服务生的坏处。
他点了点头,退了出去,站在门口又说了句“我找人进来教你”后掩上了门。
我琢磨,这个年轻人还真是吝于言语。
换制服的时候我想,不要紧,慢慢就熟悉起来了。
接触之后才知道,沈钦言在这个餐厅已经工作一年多,经验和我不可同日而语。
他在工作之外话极少,只是做着规中规矩的事情:带我熟悉了餐厅、去了厨房,介绍各种餐具给我,让我背菜单。我有时候被那些繁复的菜色折磨得头晕,他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提点我,从来没有不耐烦。不论我的问题多么愚蠢,他都会解答;但也仅限于此,他平时不会多说一句话,年轻的脸上也没有表情,有时候我被菜单折磨得太累,试图说点笑话缓和气氛,但他完全不搭腔,只是看着我。
于是,气氛顿时降到零度,冷常
随即释然。他这样真的不错,我见过不少巧言令色的男人,难得见到他这样品性的——低调、沉稳且可靠。
我也在他的指导下,飞速进步。
一周后我大致熟悉了流程,菜单终于也记得差不多,轮到学习礼仪了。餐厅档次太高,对员工的要求也很严格;虽然我只是兼职,一周只上两个白天和两个晚上的班,但要遵守的规则一样不少。
厚厚的员工法则里事无巨细地规定了一切礼节,包括怎么对客人微笑,鞠躬时弯下去多少度,走路是要如何不踏出声音——于是我不得不笑容僵硬地站足一个下午,真是腰酸背痛,我以为是脑力劳动者,现在做的完全是体力活。
我想到这点就觉得浑身疼,真痛苦。
爸爸生病之前,我们的生活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从来衣食无虞;我从来没穷困到用打工来维持生计的田地;爸爸生病之后,我休学了照顾他,虽然又累又辛苦,但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此生唯一的父亲,怎么辛苦都心甘情愿,只怕自己做得不够做得不好。
可现在,要对从不认识的客人低声下气和曲意迎奉,心理上的落差,一时半会总是难以适应,脸上还得堆出笑容。
现在一切都让我深切地感觉没父母依靠的孩子会遭受何等境遇,什么都要自己去打拼,每分钱都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挣回来。
没有父亲的庇佑,我觉得很累。
只好多看他的脸缓解郁闷。总觉得,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一棵笔直的青松拔地而起。再一次忙到夕阳西下,沈钦言终于放我去休息,好容易得了几分空,我一脸倦怠地坐在员工休息室喝水。
沈钦言敲了敲门走进来,看我一会,忽然问:“很累?”
他难得跟我多聊两句闲话,我心情略微好了点,也配合着点头,“这份工作,是不容易。”
“你之前没干过服务生?”
“完全没有。”我坦荡一笑。说真的,第一份兼职就在高级餐厅打工,我自己也觉得自己起点太高了,高得我快接受不来。
“那做过什么?”
我摊摊手,说实话,“我最开始跟你说我什么都不懂,不是虚言,除了读书和给老师打工,我完全没有任何经验。所以最初有些不上道,请放心,我会努力不给你添麻烦。”
认识十多天,这还是我俩第一次说起关于自己的话题。大抵是因为我态度陈恳,他的神色柔和很多,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了微笑。我想那是我在工作时间外,第一次看到他的微笑。
他说:“也没有,你很认真。”
“不能不认真啊,”我心情慢慢好起来,笑盈盈,“坦白说,我需要钱交学费呢。”
他看上去有些吃惊,“你是静海大学的学生?”
面试的时候我提交了一份简历,他知道我的学校不足为怪。
“是啊,让你见笑了。”我叹气。
“让人佩服。”他这么说。
我就读的静海大学算得上是国内最有名的几所学校之一,排行榜上不会跌出前三。对名校生,人们的宽容度或者不满往往都比较高,沈钦言大概属于前者,看我的神色大抵带上了钦佩——他肯定以为我是自己挣钱供自己上大学的人。
我没有澄清,笑眯眯问他:“你呢?”
“我没上过大学,”他背过身去,似乎对这个话题不予多谈,走到他自己的储物箱前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我,“只要你还想在这里干下去,先回去看看这个。”
我翻开小本,首先惊艳于那漂亮流畅的字迹,随后才看清楚内容,记载着满满的心得体会——背菜单的诀窍、怎么和几位大厨打交道,怎么让自己的大脑高速开工,能同时记下客人的若干吩咐等。这样宝贵的经验也肯告诉我,我百感交集。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拿出考大学时百折不挠的精神,白天在餐厅学习各种技巧和近乎苛刻的礼仪规范,晚上在空荡荡的宿舍一个人捶着腿背着菜单,一点点熬过了餐厅的培训期,总算也能走上台面了。
送走了上一桌客人,换了簇新的桌布,我也暂时歇息下来。
沈钦言对我点了点头,看上去倒像是赞许。
我背过脸去叹了口气。
被他称赞,感觉真是……诡异。
平心而论,沈钦言这样容貌气质的男生在曼罗也是出众的,我用了几天和餐厅里的其他女服务生混熟,人多嘴杂,各方听到的消息一拼凑,大致知道了他的情况。
同组的舒冰知道沈钦言今年才二十岁,比我还小了一岁。知道这事的时候,我大跌眼镜。舒冰又说,他不但没上大学,中学似乎都没念完,独自一个人在本市漂泊,十六七岁时就开始自谋生路了。
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在学校不知道过得多开心,从来不为生计忧愁,总觉得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的顶着;至于他,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是怎么在这个严酷的社会生活下来的,我简直不能想象。他和我这样的兼职生不一样,工作繁忙得多,一周上班六天,只有一天休息,从来都规规矩矩做自己的事情,对待客人时可以笑得跟春天一样温暖,该低声下气就低声下气,该迎合就迎合,不过只要下班后一秒都不多呆,径直离开餐厅。
我本来就喜欢看他精致的脸,现在就更经常地打量他——明明生活那么坎坷,可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被生活压榨的痕迹,只有和年龄不符合的从容、低调。
“我怎么了?”
我这样明目张胆的看他,他自然也有所察觉,终于问我为什么。
他褐色的眼珠透明极了,眼神和表情都有些古怪,我想他大概是被我充满慈爱的眼神给吓到了。
我是多么淡定的人啊,不动声色地别开视线,若无其事打个哈哈,“没什么没什么,你好看我就多看你几眼啦哈哈哈。”
这借口找得显然没有水准和没有分寸,在某些国家已经能扣上性骚扰的罪名了。毕竟我和他远远不到熟悉的份上,只是比最开始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可以聊聊家常的关系。
“你——”
沈钦言张口欲言,但忍了忍还是平息了心情,低低“氨了一声,视线扫向我的身后,跟我说:“有客人来了。”
我回过头,看到从旋转门进来客人时,心里“咯噔”一下,气息顿时不稳。
我的身体忠实地反应了我的微妙心情,脚步都跟不上。
我这一迟疑,沈钦言已经抬起了腿,迎了上去。
我跟过去,“我也去,我认识他们。”
准确的说,刚刚走进店里的那对青年男女,我只认识那位男士,是我的学长,姓林名晋修;至于他身边吊着他胳膊显得那位小鸟依人笑靥如花的姑娘,是谁都不打紧,反正他身边的女人三天两头都在换。
我调整了心情,露出标准的服务性笑容迎上去,道了句“欢迎光临”。
林晋修上上下下打量我,嘴角荡起一个微笑,指了指我,“她一个就够了。”
沈钦言依言退开,眼角余光瞄我一眼。
我自认为是个胆大的人,可每次看到林晋修这样笑都心里发毛。林晋修这个人外表看着样样都好,除了桃花运稍微多点没什么大毛病,但平心而论,我一辈子都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我小心翼翼地欠了欠身,“请问二位想坐哪里?”最忙碌的时间已经过了,现在餐厅里空出了大片座位。
林晋修反问:“你给我推荐一下,我们适合坐在哪里?”
今天晚上第一次听到有人要我介绍座位的优劣,我完全没准备,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您和这位年轻的小姐两人一起吃饭,最好选适合说话,不被人打扰的位置,窗边的位置就很不错,二位还可以欣赏外面的花园。”
“听起来倒是不错,不过我想起来,”林晋修饶有趣味地瞧着我,“我还是坐老位子吧。”
可怜我才结束培训开始上班,哪里知道他的老位子在哪里,完全傻了眼。林晋修的人生一大爱好就是看我吃瘪,于是他笑得更开心了。
我尴尬至极,沈钦言折了回来,跟他欠身,“林先生,她是新人,还不了解您的喜好。我来为您带路。”
是的,我很早就意识到沈钦言是个好人,但今天更是进一步了解了这个事实,险些热泪盈眶。
在外人面前,林晋修从来都要维持一幅绅士君子的好模样,绝对不会做得太过分。他当下笑了笑,不再为难我,微微笑着走到窗边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