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父亲失去至爱的配偶——我那已消逝在记忆彼方的慈祥母亲——以后,辞掉了所有的官职,闭关在这栋宅第当中,埋首于研究。他断绝与世俗的一切往来,生涯奉献给思索及研究,是位学究之徒……
不过父亲死后,我才发觉父亲这样的生活方式十分特殊。因为我一直以父亲为榜样、只看着父亲一个人成长,对我来说,父亲这样的生活方式是极为理所当然的。
不过虽然我已充分了解到那有多么地特殊,父亲的生活方式仍然是我巍然不摇的理想,也是我的目标。这一点并没有改变。
我最尊敬的父亲,现在已经不在了。
他在我成年的同时离开了。
自此之后……
这里就成了我的国度.
我在楼梯转角处回头一看。我的鸟儿围绕在正方形的大厅四周。屋顶并没有设置天窗,但中央设了一个水盘,是模仿教堂中庭的样式。
参照书籍来看,这栋洋馆从大门到大厅似乎是依据古代罗马的建筑样式设计的。拜访这里的人,大部分都认为这里比起洋馆,更像一座城堡;但是对照文献来看,应该是比较接近教堂。
但是这座楼梯后面——所谓主屋的部分,似乎就是建筑师的独创了。除了客房与餐厅以外,一楼大部分是厨房、书库以及资料保管库,最里面是书斋。客厅及家人的寝室等生活空间,则集中在二楼。
我看见来客入馆的样子。
山形实行了我的指示吧。
我压抑着迫不及待的情绪,再次踏上阶梯。还不到见面的时候。用不着焦急。南国活泼的鸟儿们看起来也像是在劝谏着我。
现在……
首先应该去找薰子,
通知她侦探抵达的消息。
必须尽早让她放心才行。
我爬上楼梯,经过通往家长房间的中央走廊,走向薰子的房间。
走廊墙壁上,大小各异的异国啄木鸟依序赞扬着我。
没错,我内心充满着受到赞扬的愉悦。
再过不久,我就要与薰子结婚了。
馆中的鸟儿异口同声地祝福着我与我的新娘。鸟儿不会说话,但我深切地这么感觉。不,我明白。
鸟儿们在欢喜。
因为我很幸福。
确实……就像山形及亲戚们说的,是有一些引发不安的要素。或者说,这种不祥的感觉即使驱赶或蒙混也不会消失,而是在我的心中凝固,化成漆黑的团块,结晶在腹部深处。
每当举行婚礼,惨剧就会发生。
荒唐的是,过去四次,我的新娘都在新婚之夜刚过不久,就从我的身边被夺走了。
八年前、十五年前、十九年前,以及二十三年前。
我从幸福的巅峰被推下了悲伤的炼狱。
我的妻子惨遭身分不明的魔物蹂躏,我们的幸福被完全摧毁了。
所以——不,即使如此。
我现在十分幸福,这个事实仍然不会改变。
我现在兴奋得几乎可以打碎那不祥的黑石。
薰子明白这一切,却仍然答应与我结婚。我高贵勇敢的新娘令人感佩地,努力地在我面前维持平静。即使如此,她的言行仍处处流露出不安的片鳞半爪。
她很害怕吧。
我想这是无可厚非的。
嫁进这个家就会死——这并不是无聊的迷信或空穴来风的威胁。这是过去曾经发生过好几次、无可争辩的事实。
然后,
如果那令人忌讳的魔物这次也要痛下毒手的话……下一个被盯上的猎物,不是别人,就是她本人。
我至爱的女子,现在正被逼迫到不得不面对「死亡」的局面。
——我必须保护她。
这次一定要成功——我强烈地这么想。
我向褐斑啄木鸟问好,对灰盔黑啄木鸟微笑。
鸟儿们毫无疑问地正声援着这样的我,同时它们应该也同样欢迎着援助我的客人到来。
——客人。
关口巽与榎木津礼二郎的来访,使得现在的我更加亢奋了。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
如果在这种状况下让我好不容易好转的心情消沉下去,我一定会无法击碎我胸中的不祥结晶,那样就无法保护新娘了。
为了克服太过于悲伤的往昔伤痛,并拂去在现在投下不祥阴影的魔物气息,他们的存在对我来说是必要的。
以这个意义来说,我无论如何都必须邀请他们进入这栋宅第。
我经过漠角百灵前面。
通往寝室的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是小鸟们的巢。
云雀、麻雀。
文鸟、大山雀。
绿绣眼、三道眉草鵐、鹌鹑、鶲。
树莺、杜鹃、鹪鹩、日本歌鸲。
大家看起来都很欢喜。
为关口巽的来访……
为榎木津礼二郎的来访……
人类真的很有意思。看人,与人交谈——再也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了。几乎与翻阅书本同样有趣。特别是与种类异于自己的人接触,能够给予我匹敌邂逅奇书珍本的兴奋、发现以及活力。
没错,这对我而言,这就是获得活力的行动。我甚至能够明确地回忆起第一次与外界的人接触时的新鲜惊奇。
但是……那并不是太遥远的过去。顶多是三十年前的事而已。
家人与佣人、家庭教师。鲜少来访的少数来客——父亲的朋友们。这就是构成我的世界的一切。我第一次见到除此之外的人,其实是父亲逝世前不久的事。
那个时候,我已经十九岁了。
每当我提到这件事,外面的人大多都会大吃一惊。
但是这从来不让我感到困扰。
我自出生以来,就一直居住在此处。成年之前,也不曾外出。我连一步也未曾踏出去过,就成了家长。
我刚才站立的地方——俯望门廊圆柱的玄关大厅的大门——以它为界,是我这个生物的栖息领域。
一层又一层地围绕着宅第的桦树林、外侧的湿原和草原——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湖沼——对我来说都只是外宇宙。
更别说它的外侧还有其他世界存在,过去年幼的我根本无法想像。
这栋建筑物就是我的整个宇宙,待在这栋建筑物里,就是我的生命本身。
但是,没有多久我便领悟到这是一种错误的认识。
不过那并不是透过见闻外界而得知的。我根据做为知识所得到的资讯,依据学习到的逻辑,推测出外界的情况。
我的想法大致正确。我的推理同样透过书籍、透过与他人观点的比较研究,接二连三地获得证明。
而我懂事的时候,已经获得了与一般人相同的——无异于外界居民的——世界观。我同时了解到思考的惊人,以及获得知识一事的伟大之处。我沉醉在知识的美酒当中。
我在父亲的书斋认识了世界。
——与这些鸟儿一起。
即使如此,好一段时间,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就等同于在书籍中认识到的异国或异境。
当然,现在我已经不这么想了。
虽然如此,我现在的世界中的极大部分,仍然是以资讯代替体验、以记录弥补记忆。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鸟在天空飞。
鱼在水中游。
这对我来说,终究也只是一种观念,即使现在我知道这是现实,但以某种意义来说,那仍然只是一种观念。
对我而言,现实存在的事物,只有家人、佣人以及这栋建筑物本身。我认为不管我学习到如何普遍的真理,还是无法拂去自幼培养出来的身体感觉。我的步伐宽度是由那座阶梯以及这条走廊决定的。我在成长过程中获得的对于空间大小的理解,与这座宅第的构造、尺度完全吻合。
可是,外界的人却迥然不同。
他们轻易地撼动我的世界观和价值观。
我并不讨厌如此,毋宁是欢迎这样的状况。惊奇是胜于一切的快感,学习也是胜于一切的欢喜。
外头似乎有许多人深信自己的价值观就是绝对,但我并不认为那样的存在方式是好的。他们最害怕的就是遭到否定,但那是一种错误的存在方式。
认识各式各样的价值观,就等于丰富自己的人生。即使因此使得过去构筑起来的价值观受到否定,也没有道理为此发怒或排斥,反倒应该感谢才对。
知道自己的世界观是错误的,或自己的理解力不佳,不可能是一件坏事。
因为若是没有时时怀疑、时时检验的态度,就不可能获得正确的知识。
个人所构筑的经验性知识,是稚拙而且不完全的。面对真理,人应该谦虚才是,所以我怀疑一切,不断地检验。
然后,如果能够得到足以信服、具有整合性的解答,即使这个结论会否定自己所建立起来的一切,我也会毫不抵抗地接受。我随时都做好彻底舍弃自我价值观的心理准备,对它也没有任何留恋。
真理永远都比任何事物要来得尊贵。
而为我带来真理的,总是深刻的思索。对我来说,与他者的邂逅,是思索中不可欠缺的。
至今为止的人生大半,我所接触到的人寥寥无几,对这样的我来说,其貌不扬的寒酸小说家,以及罹患眼病的侦探这类稀奇古怪的人种,是比什么都让人感兴趣的研究素材。
此外,
我认为邀来他者这件事,
可以成为遏止凶行的力量。
我看见鹭鸶。
新娘的房间近了。
苍鹭、池鹭、大白鹭、小白鹭。
船嘴鹭、夜鹭。
被鹭鸶所包围的那个房间,原本是母亲的房间。母亲在我懂事前就已经离世,但我曾经在那个房间看到好几次母亲优雅伫立的形姿。
虽然那已经是遥远的记忆了。
母亲的形姿消失无踪,父亲好一段时间都悲叹渡日。虽然隐隐约约,但我还记得父亲的那种模样。不久后,连父亲也自这个世界消失,一段时日以后,我亲身体验到父亲当时的心境。
而且,
多达四次。
我在门前踌躇不前。
因为应该在这道门扉里面的薰子的形姿,一瞬间与记忆彼方的母亲形姿重叠在一起了。
尽管我记得母亲的形姿,
却不记得她的体温。
我能够回忆起母亲的肌肤质感,却不记得触摸过她的皮肤。我记得母亲的眼窝、鼻梁、嘴唇的形状,它们所构成的整体面貌却极为暧昧。无论我如何努力地重现它们,也组合不出明确的脸孔。我脑中的母亲面貌是第一任妻子的脸、第二任妻子的脸、同时也是第三任、第四任妻子的脸。
而现在,
那与薰子的形姿重叠在一起。
这不是件好事,薰子不是我的母亲。在婚礼举行之前,她对我而言,应该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也为了薰子,我应该尽快摆脱过去的悲伤才是,我这么想。
确实,失去所爱之人的悲伤极深。
过去再三降临我身上的事件,仍然是令人难以承受的。
不必说,这并不是能够轻易摆脱的,可是就算撇开这一点不谈……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认为自己不幸。不,我认为我不能这么去想。一想到原本应该成为我的家人的那些女子,我就感到心痛,而且悲伤无比,即使如此……我应该算不上不幸。我应该是得天独厚的。
不,即使现在,我应该也算是十分幸运的。
我……从不记得过去曾有任何不满足、遭受过任何压抑或挫折。如果这不叫做幸运,还有什么能称为幸运?据说外头的世界充满了薄命之人,每当得知这样的例子,我就不得不引以为戒。
我……应该是幸福的。
例如……听说先前的战争从许多人身边夺走了许多事物,外面的世界有数不尽的存在消失了。失去所爱之人的,并不只有我一个。
不仅如此,似乎也有许多人面对着根本的不安而活,担忧着自己是否也会从世上消失。
我没有这样的不安。
完全没有。
换言之,我不得不认为无论在经济或其他各方面,我生来就处在极为得天独厚的环境下。惟有这一点,不是想要就可以得到的吧。
那么……活得自由自在,即将迎娶第五任妻子的我,不可能是不幸的。
有人告诉我,由良家所拥有的财产,多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财产从父亲那一代就交由别人管理,所以我并不清楚详情,但我的境遇让我一生都不必为生活忧愁,这似乎是事实。
这……似乎也是十分罕见的事。
追本溯源,由良家其实是个穷公家(※公家相对于武家而言,指公卿贵族。)。
虽是公家,却也不是世家望族,据说是在江户初期分家出来的新家,自立门户时,曾经暂时转为武士身分,相当特殊。与摄家(※摄家即摄关家,指曾经有人担任过摄关的家族。摄关指摄政及关白,即代天皇行政务者。)或清华家(※清华家是地位仅次于摄关家的公卿家族。)相比之下,门第要低得多。地位低,收入应该也不丰厚。
即使如此……
明治时期的华族令公布的时候,祖父由良公笃被授予了伯爵之位。
根据叙爵内规,公卿华族中有资格获得伯爵之位的,是「多膺任迄大纳言之旧堂上家」(※堂上家指的是贵族中,在朝廷中波允许进入天皇居所清凉殿的家族。叙爵内规中可获得伯爵位的,即是当家中有许多人曾经担任过大纳言(相当于副首相)的堂上家家族。)。由良家从来没有人担任过大纳言官位,当然也没有被赐予伯爵位的资格。
尽管如此,祖父却成了伯爵。
据说叙爵内规执行得十分严格,由良家却成了其中的特例,当中的经纬不明。
亲属中似乎也有人微词颇多,不过这只能说是幸运吧。
与诸侯华族相较,公卿华族原本就贫穷。纵然获赐爵位,生活也不可能就此好转,除非当上贵族院议员,获得年薪支给,否则根本无法糊口。于是各伯爵家展开了炽烈的选举活动。和公侯爵等高位华族不同,伯爵以下的华族想要当上议员,必须经过选举。
祖父和父亲一次都没有当上过议员,似乎也没有参选的念头。即使如此,由良家仍然勉强撑过来了。不仅如此,到了明治后半,由良家甚至获得了莫大的财富。
但是由良家的富贵,也不是拜祖父或父亲的努力及才智所赐。
据说同样长于本草学的祖父也和父亲一样,是位学究之徒,虽然生活俭朴,却没有商才。
由良家的再兴靠的全是已逝的母亲娘家所带来的财产。
母亲的娘家世代都是大富豪,而且以这些财富为资本兴办的事业全数获得成功。再加上由于种种原因,一族成员接连过世,这些财产全都由嫁到由良家的母亲所继承了。
不久后,华族制度废除,除了地位特别的少部分家族以外,几乎所有的旧华族都在经济方面出现问题,步上没落之途。
在这当中,由良家却是出类拔萃地富裕。
这……
也只能说是幸运吧。
我至今为止的人生,应该是世人称为幸福的一类。在这种状况下……
我不能呐喊不幸。
我抚摸夜鹭之后,敲了两下门。
厚重的门扉另一头传来应答。是薰子的声音。我把脸凑近门扉,报上名字。
「是我,昂允。」
不久后,开锁及解下门栓的沉重声响接连响起,门慢慢地打开了。我吩咐薰子,为了预防万一,门一定要慎重地锁上。
薰子以和今早相同的模样站着。
实际一看到她,母亲的脸孔便云消雾散了。站在那里的,不是过去坐在这个房间正中央的女子,而是即将成为我的妻子的女子——奥贯薰子。
「伯爵。」薰子开口。
正确地说,我并不是伯爵。
华族制度已经随着现行宪法的颁布而废除了,现在的我当然没有爵位,可是很多人还是这么称呼我。住在近邻的外界居民似乎大都如此称呼我,好像是自父亲那一代起的习惯。
看起来虽然消瘦了些,但薰子看到我的脸,仍然露出了笑容。我当然也报以微笑,光靠话语,是无法传达心情的。
「就在刚才……榎木津礼二郎抵达了。」
我第一件事是向她报告。
「哎呀。」薰子将纤细的手指按在嘴边,「您已经……见到他了吗?」
「还没有,礼二郎似乎身体有些不适。」
薰子的表情暗了下来。
她是在不安吗?还是在担心客人?
「不过用不着担心。」我说,「我打算请他稍事休息,等会儿就去向他打招呼。到时候请你也一起同席。我必须把你介绍给他。」
「这当然无妨……」
「不要紧的。只要有他们在,不法之徒也不敢大肆跋扈吧。」
「他们……?那位叫关口的小说家老师真的一起来了吗?」
「当然一起来了。」我以有些夸张的动作回答,「你也读了吧?就是那篇〈目眩〉的作者。我远远地看到了关口老师,他看起来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这样啊。」
薰子微笑,但是她看起来有些寂寞。
「怎么了吗?」我问。
「没事。」薰子答道,「因为伯爵您看起来实在太高兴了。看到您这么高兴,我也松了一口气。」
「这样啊。那就好……你是不是在勉强自己?」我问。
不,她不可能没有勉强自己,她可能被魔物给盯上了啊。
即使如此,我勇敢的新娘还是会说「我没有勉强自己」吧。薰子总是为我担心,不愿意让我操多余的心。然而,
薰子出乎意料地反问我:
「我看起来像是在勉强自己吗?」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我没办法说她看起来很寂寞。
「那是……」
薰子撇过脸去。在我困惑地发问之前,薰子再次转向我,说了:
「那是因为伯爵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客人身上。一想到比起我,伯爵更看重客人,我就忍不住嫉妒起来了。」
「你误会了,我是……」
「我知道。」
她顿了一下,这次愉快地笑了。
「伯爵,看您伤脑筋的。」
「你……是在捉弄我吗?」
「哎呀。」
薰子抬眼瞪我。
她的表情瞬息万变,我跟不上。
「怎么把人家说得么坏?我只是稍微猜疑一下,闹闹别扭罢了。」
薰子轻巧地转身背对我。
我伸出手去。她稍微转过头来。
「可是……提到榎木津先生和关口先生时,伯爵您看起来真的好快乐。您的表情就像个屈指计算日子,迫不及待见到情人的年轻人一样。未婚妻的我会感到嫉妒,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露出那样的表情吗?
当然,我衷心期待见到他们是事实,但我完全没想到看在她的眼里,竟会是那种样子。
我老实地道歉,薰子便伤脑筋地笑了。
「被您这样道歉……这下子换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为什么?」
问出口之后,我才感到后悔。
我还不习惯。这种关系的两人应该如何对话?我还没有完全学习到理想的相处方式。
我再一次道歉。
薰子的侧脸表情变得温柔。
「伯爵,请您不要这样道歉。看来是我不好。」
「是我的应对不正确吗?」
「正确?」
「呃……我的意思是,以即将缔结婚姻关系的男女对话而言,我的应对是否不妥当?」
「这种情况,正不正确的基准并没有意义,不是吗?」
「没有意义吗……?」
「因为我即将成为伯爵的妻子呀。」薰子说道。然后她转向我,「我出于我的自由意志,决定与伯爵结为连理。伯爵没有必要在我面前伪装自己。伯爵就是伯爵,您只要坦然自在,依您的意志行动就行了。没有必要对我客气。」
「……谢谢。」
我只有这句话可说。
薰子娇羞地垂下头去。
「你不害怕吗?」
「这……也不是完全不害怕……但是有伯爵在我身边……」
薰子垂着头,走近我身边。
「您答应说会保护我。」
「当然……我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
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交出薰子。
这次一定。
我把手放在薰子的肩膀上。
「不要紧,不必担心。」
我原本打算让薰子放心,结果反而使她动摇了也说不定。资讯传达、意志表达与感情表现方法之间,有着微妙的不同。
「伯爵。」薰子抬眼上望说,「真的……就像伯爵说的,凶手……就在出入这栋宅第的人当中吗?啊,我并不是怀疑伯爵的话,只是……」
「这一点错不了。」
夺走我的妻子——不,夺走过去与我成婚的女子的凶手,怎么想都是内部的人。
「可是……」
「我所得出的结论有什么矛盾的地方吗?」
「不是的。只是……」
「只是?」
「我实在不认为伯爵的亲人当中有如此可怕的人。」薰子说,「伯爵的每一位亲属都非常优秀,山形先生还有栗林嫂也是……大家都对我很好。我当然想要相信伯爵的话,但是我也同样地……不愿意去怀疑他们任何一个人。」
「薰子小姐……」
这也难怪。她是个善良的女子。
而且,一般人一定不愿意去相信与自己的生活直接相关的人当中混进了恶魔,再加上她即将入居此处生活,这个结论对她来说,肯定相当骇人。等到变成一家人之后,就无法逃离此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