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羲不赞同地看了她手里的瓶子一眼。结果小丫头狡辩道:“萤火虫说他也想洗澡。哥哥,我们带他一起洗好不好?”
元羲道:“如果我说不好呢?”
小丫头走到他跟前,抱着他修长的腿,讨好似的蹭了蹭,然后仰着小脸灿烂地笑:“哥哥不会说不好的。”
元羲无奈,“好了,快些把衣服脱了,水都要凉了。”
过去还是元羲给她脱衣服的,现在夕夕已经会自行脱衣服了。她火速把瓶子放下,三两下把自个儿剥光,然后又把瓶子抱起来,生怕别人抢走了似的。
正准备下到水池里泡澡,元羲连忙拉住她,将她披散下来的碎发重新盘上去,用簪子固定好,这才放她下水。
因为谷中水湖众多,元羲很早之前就教会她游泳。她喜欢在水中嬉戏,一下到水里就开始撒欢,整个人沉进去,小脑袋忽然从水里冒出来,小脸洁白若瓷,大眼愈显黑白分明,泛着淡淡的水汽,黑密翘长的睫毛煽啊煽的,上面还有一颗晶莹的水珠子。
她的身体,宛如最细腻柔和的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白皙粉嫩,没有一点瑕疵,在清澈的池水中,仿佛有着淡淡的光晕,散发着未经污染的天真纯净的气息。
多亏了冰莲榻的功效,她那满身满脸的可怕的伤痕,连同她幼时的记忆一起,都被抹去了。如今的她,仿佛一株重新破土而出的嫩芽,不沾尘世污浊,一切重新书写。这是一件幸事。
夕夕在水里装模作样给琉璃瓶子擦了擦,又玩了一会儿花瓣后,还是很自觉地游到元羲跟前,在水池中站立着,露出身子来给他擦洗。
他用香胰子轻轻给她揉着,细碎的泡沫泛着淡淡的玫瑰香味儿。细润莹白的手臂往上,是羸弱的双肩,修长的脖子。虽然这两年养了不少肉回来,但是在他看来还是偏瘦了些,还得继续养啊。
脖子往下,锁骨左下一寸处,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那是几年前他在冰莲榻边上,亲手给她刺上去的。
这处曾经有一个很大的疤痕,是当年她给他挡箭时伤到的。那时候他想,他要想尽办法治好她这满身的伤痕,她不应该有这些。但是这处疤痕太顽固,一直消除不了,所以他便给她做了一个刺青来掩盖。
这个刺青非常漂亮。雪白的肤色打底,紫色的蝶翼翩跹飞展,活灵活现的。夕夕曾经自己对着镜子照了很久,非常喜欢的模样。洗澡的时候她总是告诫元羲不要擦那里,万一擦没了怎么办。后来晓得这个蝴蝶用水洗不掉的,她才放下了心。
结束之后,元羲躬身,将她整个人从水里捞起来,用干巾子给她全身上下擦干了水珠,“夕夕,今日想要什么香?”
小女孩还是看手上的萤火虫瓶子,随口道:“荷花香。”
元羲便转身从一旁的置了各色香露百宝柜中取出荷花香露来,倒到掌心里,然而抹到她胸前后背,轻柔地给她全身抹匀。记得最初给她沐浴时,他总要时时提醒自己,动作要轻一点。她的肌肤太娇嫩,他总怕被会自己弄坏了。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样温柔的力道。
给她套上柔软薄透的衣裳,最后把小丫头抱到床上去时,她还是抱着那瓶子。元羲想把瓶子抽走,她如法炮制道:“萤火虫也要睡觉,我抱着他睡。”
元羲嗯了一声,“那好,今夜你就跟萤火虫睡,哥哥去疏影楼睡好了。”说着,他起身欲走。
夕夕懵了一下,反应过来时,立刻兔子一般猛的从被子里跳起来,一把拉住他,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哥哥不许走!”
瞧瞧,满脸的惊恐,都要哭出来了,真给吓的。
从记忆的源头开始,她就是跟他在一起的。没有他在一旁,她害怕黑夜,根本不能入睡。偶尔夜里醒来若是找不到他,她也会吓得浑身发抖,哭闹不止。这都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所以元羲夜里一直是陪她一起睡的。
这会儿,元羲连忙返身回来安慰她,心里后悔自己竟跟她开这种玩笑,明明知道她的情况…
“怪哥哥不好,哥哥不该吓你。”他把小人儿搂住,轻轻拍着她的背。半晌后才放开她,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我是跟你说笑的。哥哥沐浴过后就过来陪你。”
她可怜巴巴地点头,大眼睛里还泛着泪光。
等元羲沐浴后回房,夕夕很自觉地下榻,把手里琉璃瓶子放到桌上去。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回到榻上,就被元羲一把抱起来。
“怎么又不穿鞋子就下地?”他低低说着,手掌捂住她光裸的小脚,果然冰凉的。
捂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温。他将她放到被子里,自己也掀开被子躺进去,她立刻就黏了上来,整个人都趴到他的身上,脸蛋靠在他的胸口处,一动也不动。
“哥哥…”
“嗯?”
“夕夕乖乖的,你不要让夕夕一个人睡…夕夕害怕。”
“好。”他轻轻应着,双腿将她微凉的身子固定住,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
有他在,她很快就睡着了,一双软乎乎的小手无意识地趴在他胸口,嘴上还喃喃地唤着“哥哥…”或许她的梦里,也有哥哥的身影。
元羲却陷入沉思。她之所以夜里一个人不敢睡觉,是因她有着比常人更强的目力和听力,总是能听到、看到很多常人观察不到的东西,所以容易受到惊吓,睡眠也容易受惊扰。这还是当初师父给她疗伤时告诉他的。当初在逃亡的时候,年仅三岁的她的确表现出比他还要敏锐的洞察力,比他更早发现潜伏的敌人。
这大约是件好事?但他私心里,他更希望她是个普通孩子,可以健康、快乐、无忧地生活。
他微微叹口气,低头看着怀中如小奶猫一样安静睡着的小女孩,眸中闪过无数柔软。
也罢,不管如何,他会护着她就是。
元羲估摸着时辰,大约戌时一过,便开始例行一件事。
轻手轻脚地把小人儿放到一旁,他起身取了一套黑漆莲花纹的盒子来,摊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七七四十九根银针。
他把夕夕的手从被子里取出来,然而小心翼翼地在手指的几处穴位刺下银针。小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小女孩儿皱了下眉,并没有醒。
当年她十指受刑,筋骨尽废,费了无数心力,才找到让她手指恢复的方法。这套针灸已经用了五年,如今她的手看起来已经同一般孩童相差无几了,只是仍然不能过于劳累。
纤细柔软的十指都插上了银针,瞧着分外可怜。他握着她的手腕防止她乱动,低头看她熟睡不知的模样,心里是欣慰的。只要他在身边,她现在就能睡得不错。刚从冰莲榻醒来那段时间,夜里经常睡不着,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醒。
两只手分别施针之后,元羲放回针匣,回来后又将她重新抱在怀里。
轻轻的吻落在她的脸上,她大约知道是谁,白嫩的小脸贴着他光滑的脸颊,亲昵地蹭了蹭。
翌日清晨,她醒得极早,在他怀里不安稳,很快把他也闹醒了。
元羲睁开眼睛,就瞧见她亮晶晶的眼睛,笑靥灿烂。
“哥哥,明绣湖上的荷花要开了!我们去看好不好?”
说着,她就从他怀里爬起来,砰的一声跳下床,差点把他吓到。
他还来不及唤一声,她就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门,嘴上道:“再晚就来不及啦!”
元羲有点头疼。他起身披上衣裳,给她取了一件玫红色底子缠枝连花卉纹刺绣斗篷追了上去。
薄雾晨光中,明绣湖上漂浮着层层水汽,缥缈如仙境一般。湖上约约绰绰长了田田是荷叶,荷叶中点缀着数支荷花,还有不少花骨朵儿。
夕夕站在湖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其中一只饱满的花骨朵儿,果不其然,只听得“啪”的一声,那花骨朵儿缓缓绽开了。然后又有第二朵,第三朵…
很快,绽放的莲花铺满了半边水湖,粉嫩洁白,清丽纯美。这种景致真是难得一见,就连元羲也是头一回亲眼看见荷花开放的。
他把斗篷从后面披上去,又给她系好带子,将她包得严严实实的,才开口道:“跑这么急,也不怕着凉。”
夕夕目不转睛地瞧着荷花,“我醒来时听到了荷花开的声音啊…果然花都开了,好漂亮好漂亮。咦,是不是书里的那个,田田初出水,菡萏念娇蕊?”
元羲一愣。这句他还没教过,她竟然就会用了…
顿了顿,她又颇为自豪地转身对元羲道:“哥哥,我说过我能听到很多很小的声音吧?上次跟着连轸去喂小白也是,我听到小白在不停地叫唤了,但是连轸还不信,后来果然小白就生出了小小白。”
小白是谷中断崖峰下的一只雌鹿,因为脖子上有一撮白毛,所以夕夕唤她小白。前不久,这只雌鹿生出了一只小鹿崽。夕夕很喜欢那只小鹿崽,时常会去看它,给它送吃的和穿的,还热心地给小鹿崽造了一个窝。
白衣少年弯下身子揉了揉她的发,鼓励道:“夕夕很厉害。”
小孩子大约都喜欢被夸,这会儿夕夕就笑得两眼弯弯的。
元羲低下身子与她平视,很认真地道:“答应哥哥,以后若是听到奇怪的声音,要记得及时告诉哥哥。还有,”他脸色严肃起来,“除了我和连轸之外,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夕夕能做到吗?”
她不太懂为什么,但是在她心里,哥哥说的都是对的,所以很快点了头,转身又看荷花去了。元羲心想,还得再重复几遍,让这丫头重视起来才行。
夕夕非常喜欢荷花,明绣湖上原本并没有这么多荷花,都是去年元羲见她喜欢,所以种上的,今年是开花的第一年,也难怪她这样兴奋。
“明绣湖上的荷花大部分都集中在蓼兰榭那一带,这里并不多。今日我让人在蓼兰榭那里先布置好帘子和坐榻,明日一早去那边赏花,如何?”
小女孩点点头,踮起脚来抱住他的腰,开心道:“哥哥最好了!”

第6章 知棋意,识琴思

蓝空白云,绵延青山,绿树鸟鸣,落英纷纷。渊学阁的窗口仿佛一幅安宁而绝美的画,时时变换着风景。
正值太阳初升不久,花木周围弥漫的雾气刚被阳光驱散,色彩异常清晰。一只燕子立在树枝上,嘴上不知唱着什么,夕夕好奇,一时看得目不转睛。
她一身木槿刺绣的粉色高腰襦裙,胸口系了半掌宽的缎带,衣带系成漂亮的蝴蝶结。包包头的两边各簪了一朵粉色珠花,垂下了细碎的流苏,衬得脸色愈发娇嫩白皙。
这些当然都是哥哥给她打理的。这会儿“含辛茹苦”的哥哥在给她讲各种书法的要旨,可小女孩儿支着腮,歪着脑袋,被窗外的燕子吸引了目光。
“在看什么?”
猛然出现在头顶的声音,让她回过神。她理亏,低低唤了一声:“哥哥…”
元羲走到窗边,哗的一声把窗子关上了。
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朝她招手,“过来,刚才我把各种字体的要点都讲过了,现在看你写得如何。”
他对她从来温柔,可在书斋里,总比平时要严厉一些。
小女孩走到他身前,提笔开始写字。
这是他用的笔毫,杆子很粗。偏她的手指又细又小,抓着一只大笔,仿佛是个玩具。不过待她饱蘸了墨汁开始写字时,手却很稳,目光沉敛,颇有几分大家风范。
因为是他的书案,有点高,所以她是站着写的。他就坐在她身后,修长的双臂伸展,几乎把她绕在里面。
“篆。隶。楷。行。草。”他每说一种,她就写一种,这么短时间内变幻各种书法,竟也运用自如。
元羲拿着她写完的字,瞧了一眼,“还不错。”顿了顿,又补充道,“但一看就是孩子写的。”
夕夕原本想讨夸奖来着,这下有小情绪了,手指搅了下衣带子,小声道:“夕夕本来就还没长大嘛!不然就可以跟哥哥成…”
元羲不赞同地看她,她很识相地把最后一个字吞了下去。
“在书斋里,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他拿着笔,又重新写一遍,“你看看,这个字的末尾需要…”
夕夕被他拥在身前,原本是想好好听课的,可转眼就看到少年精致俊逸的侧颜,玉色紧致的肌肤,纤长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
她觉得很好看。
哥哥的声音也很好听,字也写得好,琴棋书画什么都会。
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哥哥…
元羲见她一声不吭,低头看她在干嘛,却正好迎向了小女孩凑过来的嫩唇。
夕夕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向上仰着头,小嘴贴着他的唇。
小家伙忽如其来的吻,他也不过愣了片刻,便安安静静地回吻着她。
他真的只是习惯性的动作…而且她的小嘴的确很甜很软,他舍不得拒绝。
书斋里变得很安静,隔着窗子,外头仍然有燕子的叫唤声,很清脆,带着阳光的味道。
放开时,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小乖,别闹了,就不能好好上课么?嗯?”然而他说这话时,眼睛里,唇角里,都不自觉地擒着温和柔软的笑意,所以这话没任何告诫作用啊…
小女孩唔了一声,趴在他身上不动,小猫咪一般。
“是不想写字了?”他抱着她,柔声问道。
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又开始撒娇。元羲一手扶着她,一手将落在地上的笔毫捡起来,“那最后再写一遍吧,写完咱们去知意轩。”
“好!”
其实现在元羲每日给夕夕安排的课业都不轻松。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每样都要学。他的夕夕,不要求样样精通,但什么都要有所涉猎才行。
事实上,她的接受能力很强,总是一边走神,还一边能把他讲的东西记得很清楚。
知意轩中设有各种棋局,这种需要一直投入注意力的活动,夕夕便无法走神了。两个人到了知意轩就开始对决,然而迄今为止,夕夕从未赢过哥哥。
元羲没有让过她。他知道这丫头聪明,现在正是她学习知识的黄金阶段,他若是不挫挫她的锐气,小丫头指不定要上天了,到时候更别要求她认真听课了。
不过今日下棋的时间并不长,因为还要教她一套曲子。
因为她手指旧伤的缘故,对于琴筝之类的乐器,他从不让她亲自练习,只教她赏鉴曲谱就好。
今日也是这样。老师来弹琴,学生只需要听听就好,这种上课方式也是够少见的。夕夕喜欢这种,因为可以默默地坐在一旁看哥哥。
哥哥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坐着不动她都可以看好久好久,完全不带腻的。
元羲弹到一半,看到小丫头亮晶晶的眼,忍不住失笑。
小女孩儿很有眼色,看见他的笑容,立刻就跑过去他跟前。少年很自然地将她抱起,放在膝上,“不抱着你,就不肯用心。拿你没办法。”
琴声再次响起,如丝如缕,从他修长的指尖溢出,传到谷中的各个角落。
连轸是趁着一曲刚罢的时间进来的,手上端着一只葵花描金的三角攒盒,上面摆放了几样新鲜水果,有洗净的樱桃、切成块儿的西瓜,还有红透了的杨梅果。
夕夕瞧见了,立刻从元羲身上跳下来,跑过去接下连轸的盒子。
她自己吃的同时,也不忘哥哥,挑了一只最大最红的樱桃,喂给了元羲。
啧啧,连轸暗自挑眉,这两人真是够了…
“咦,这是不是断崖峰下面的杨梅树上摘的?”夕夕忽然问道。
元羲收好了琴,轻轻敲了下她的额角,“是又如何?别想着又跟上次一样,爬上树去摘果子。”
前不久,小丫头见桃花林里桃子都熟透了,挂在那里十分诱人,便爬上去去摘,结果差点摔下来,差点把他吓的。所以他也一直不许她爬树,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丫头原本很听话的,但现在有时候也会阳奉阴违。
当然,这问题在连轸看来很简单——都是被他自己给宠的呗…都快宠上天了。
夕夕哦了一声,又灵机一动,“那让连轸在树上摘,我就在下面负责捡,可以么?”
唔,她其实就是想出去玩儿了…
元羲看她可怜巴巴的眼睛,默了一会儿,道:“可以。我会在旁边看着的。”
到了下午,三个人骑马一起去断崖峰。
红实缀青枝,烂漫照前坞,这样绿荫翳翳、红实累累的景象当真让人心生喜悦。
如今世间也就只得青葙谷,还能有这样的美景吧。连轸心里这样想着。
夕夕倒没啥感叹,她的目光都被果子吸引了,只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从未走出过青葙谷,而青葙谷中,一年四季处处都是美景,她已经习惯了。
小女孩儿拿着个筐就蹲在树下,催促道:“连轸快点爬上树哦!”
她话音刚落,连轸已经双足一点,飞身到了树枝上。
夕夕惊讶地张大了嘴,“真厉害,有武功真好啊。”
“羡慕吧?羡慕的话,拜我为师我教你啊。”连轸在树上朝她笑。因为元羲坐得离他们有些距离,听不到他们说话,所以连轸便又开始逗她了。
夕夕朝他白了一眼,“我有哥哥教。”
“你哥哥每天教你这教你那的,没时间教武了。不然怎么还不开始教呢?”
夕夕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免不了回头看了眼远处坐在树下看书的哥哥。这一转头,没想到头顶就“咚”的一声响,几只杨梅正好砸到她头顶上。
小女孩儿抬眼,连轸正在树上朝她笑得狡黠,“总是把我跟你说的话告诉给主子,害我被主子训,这回看你如何躲过我的‘暴雨杨梅弹’!”
他说的大约是嫁给哥哥就可以跟哥哥形影不离那件事。
连轸下手不含糊,很多杨梅都往她身上砸。夕夕也不甘示弱,直接把那只草筐罩到头上当盾牌,还捡起了地上的果子往连轸身上砸。弄得连轸不得不时而隐身在树枝后,逮着机会才能袭击,一时战况激烈。
说是来摘果子,连轸知道,他只是陪她来玩来了。
青葙谷中的人少,能陪夕夕玩的,除了元羲之外,只有他。之前他还陪着夕夕一起去抓过螃蟹之类的。他一个习武的大男人,却挽起裤腿儿去小溪里抓螃蟹,对于这种活动连轸最初是有些哭笑不得的,但现在慢慢习惯了。
说白了,主子是想顺着这孩子,想给她一切她想要的。她可以和世家子弟那样有琴棋书画的高雅,也可以和平民子弟那样有欢笑嬉闹的肆意。
不管怎么说,与其看到他们高高在上的世子下水去抓螃蟹,连轸还是更愿意自己去抓…
他家这位小祖宗有一点好处,游戏时吃亏了也不会去特意告状。所以他们独处时,倒更像是玩闹的伙伴。
这不,连轸占据高处的地理优势,逐渐占了上风,夕夕躲在筐里不敢出来,连连道:“不玩了不玩了!这样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了?”连轸停下了手。
夕夕取下筐,露出脑袋,朝连轸故作忧愁道:“因为…”
话音刚落,早就准备在手里的几颗大杨梅忽然朝连轸当头甩过去。
连轸竟也猝不及防,正好砸在他的脸上!因为是熟透的杨梅,瞬间紫红色的汁水将他的脸染得跟花猫一样。
“哈哈哈哈…”夕夕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往外头跑,躲避着连轸疯狂报复式的投弹。
他追下了树,小丫头听到他的脚步声,感觉背后不停被袭击,更是拼了命的往前跑。
“哥哥!哥哥救我!”她刚唤了一声,就噗通一下摔倒了,整个人都扑在了草地上。
这会儿连轸吓傻了,元羲早放下手中的书,瞬间轻功跃了过来,“夕夕…”
结果趴在地上的小女孩儿忽然抬起了小脸,一双眼睛笑得两眼弯弯,还在乐个不停。
元羲把脏兮兮地小猫从地上抱起来,她还在笑,指着连轸的花猫脸,道:“哥哥,哥哥你看他…哈哈哈…”
连轸这会儿早就肃了表情,心道:小孩儿的笑点都这么低吗?有这么好笑么…
元羲倒也不嫌她脏,用袖子给她擦了擦蹭了不少泥土的脸,柔声道,“你呀,也不比他好。”
瞧瞧,好好的衣裙都染上了红红紫紫的颜色,衣领上还有两颗稀烂的杨梅。他把她脖子里的杨梅取出来,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还不忘转头朝连轸比了个剪刀手。
这是她自己发明的胜利的手势。
连轸简直没眼看。
“小乖,玩得一身汗,回去换衣服了。”元羲低低说着,便将她整个人抱起来,转身朝栓在树边的骏马走去。连轸自然也跟上。
至于杨梅树地下那一片狼藉,晚些自会有人来收拾。其实就是没人收拾又如何?这个地方只有他们,不会有其他任何人来骚扰。
元羲抱着小丫头上了马,两人一骑,两匹骏马驰骋在野花遍地的绿茵上,远处有青山和花海,空气中仿佛都有花香的味道,清新宜人。
这个时辰,正是日暮四合。彩锻般的霞光映满了半边天空,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刺目而温暖。
他忽然就想起当初给她起名字的时候。
很感恩有师父的出现,赐予了他很多。也很感恩有她的出现,让他胸怀中有一份温暖和柔软,而不是被仇恨重重淹没。
不自觉的,他低头轻轻吻在她的发顶。
若是有画师看到这一幕,定要为之动容,将之入画收藏。迷人的夕阳,绿色的原野,驰骋的骏马,以及她的纯真和他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