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鱼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已经成精了?”
我深觉她问的这是废话。
小乌龟仍旧赖在床上愉快的翻滚,声音脆脆的,“我不是成精,我们玄武族生来就是人形仙胎,无需修炼。我本身的形体比这大得多了,只是这洞子委实太小,所以才特意变得与你们这小小雀鲷一般大。”
我将注意力从软被移开,定了定神,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小龟比我们厉害多了,又问道,“既然如此,方才你做什么要躲在床底下还装作怕我们?”
小元又嘻嘻地笑,白白嫩嫩的手伸出被子,如玩玩具般摸了摸我的头,“因为我要确定你俩是不是值得我信任的好鱼。”
天天不乐意了,不悦道:“你这小孩儿好生没趣,小小年纪就喜欢骗人。”
“孩子?”那小元大眼眨了眨,小拳头挥了挥,“我已经三百岁了,我看你们不过是几岁的小雀鲷,哪有资格叫我孩子?”
三百岁?我们俩傻了傻眼。我豁然记起书中的确有说过,玄武族寿命极长,身体长得却很慢,乃是水族中极稀奇的物种。
我干咳了几声,正了正嗓子,道:“不管你我年龄如何,物种如何,我俩好心收留你,你也不应该把我以前的床毁了吧?”我说这话完全是想要套出这软床是怎么弄来的,以后自己也可以多弄些攒着慢慢睡,最好能睡到我老死的那一天。
不想,那小元用很异样的眼光看了我几眼,我正估摸着它是不是觉得我这鱼思路清晰反应敏捷,就听他慢慢说着:“不过是使了个术法。你若想要以前那恶心的海藻,我可以给你变回来。”说着他坐起了身,伸出右手,食指对着床轻轻一点,就有一道白光自指尖溢出,如闪电般传至小床,快速弥漫开来,瞬间整个床都被白光包围,待白光消失后,那白云般的软床已经恢复了原貌,一片绿油油。
他这一番动作委实太快,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只觉眼前一花,我那世上最舒适的床已经变了样。
我觉得有些伤心。
而天天则又一次与我关注的不一致。她一下蹦到床上,表示亲热地与小元拥抱了一下,兴奋地叫喊许久,“你会法术啊!真是厉害,太厉害了!”
小元皱了眉头挣了半天,连连嚷道:“你的鳞片硌到我啦!快走开,冻死了!”
天天不管不顾地抱了他半天才放开,小元则连连喘气,死里逃生似的把自己捂进了被子里,白嫩的脸对着我俩皱了皱。
我以为,云天天如此不淡定的作为委实丢了我云珊岭小小鱼的脸面。虽然,我们不否认,我们是有那么点没见识。
我决定要挽回一下我云珊岭小小鱼在这位小龟心中的形象,遂摆了个正经无比的表情,以十分稳重的语气,道:“你倒有些本事,日后多加修炼,定然能登上神位。”我象征性的拍了拍小元的脑袋,把老鲈鱼说这话的语气学了个十足十,当然,我也聪明得把“修炼成精”改为“登上神位”。
小元对我挑挑眉,大抵是觉得我比天天那厮要懂事些。我亦忍住没有对那双我没怎么见过的浓浓黑黑的眉毛过久得注视。
“你们叫什么名字?这里又是哪里?”
小元乌龟发问,一直无比崇拜地注视着他的天天小鱼立刻自报了门户,顺便把年龄、喜好、性格特点、特长等一并报了上去,最后满目期待一脸虔诚地总结了一句:“小元大仙,你是我的偶像!”
天天对于她崇拜的人都称之为大仙,譬如,祖爷爷大仙。虽则这小元的确厉害,但是我不得不扯扯她的裙角,让她过于激动的心情平静一会儿,继而对那有些得意的小孩儿道:“既然你是知道自己的住处的,为何还要在我家睡呢?”我一向没有天天那种澎湃的热血,对他,除了好奇一些,实在无甚兴趣,但是关键的一点,我亲爱的床被占了,而且看他那架势没有要让出的意思。
他眯着眼,拍了拍枕头,道:“我现在没有地方去,你要是想睡可以跟我一起,我不介意的。”
我看着那原本就小,现在还被占了大半的床几眼,心思一转,觉得这是个谈条件的好机会。我摆出一副善良的面孔,道:“你在我这里借住几日也不是不行,但是作为房租,必须告诉我一件事。”
他眨眨眼,“你是想要知道那锦云床的事儿吧?”
竟然被他猜到了。我揉揉脑袋,又道:“那锦云床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念在你身无分文,那就只要送个锦云床给我作为房租即可!虽然,我委实是亏了许多。”
我以为他会爽快得答应了,毕竟他住这里便可免了被云家大娘吞吃的危险,而那床于他而言只是变一变而已。却不想,那小孩儿一脸为难地回到:“我的术法只能维持几日,若我离开了这里,那变出来的锦云衾迟早是要消失的。你若是真的想要锦云衾,我倒是可以让我爹向神界的屏翳神君要来,他俩关系甚好。只不过,这就要等好些日子了。”
“屏翳神君是谁啊?”天天好奇问道。
我则问道:“屏翳神君家里有许多锦云衾么?”那他可真是个幸福的神仙!
他对着我愣了一愣,似乎对我等不识那屏翳神君感到不解,又解释道:“屏翳神君是天界云神,总御万云,布朝霞,施暮彩。锦云衾由白云彩霞织就而成,只要从他手中得到云彩,再请仙子们绣织,便可得。”
我这才发现,世上最好的床果然不是我等普通生灵可得的东西。

虽然我的报酬遥遥无期,但是小元还是住了下来,全仗着我泡泡乃是一通情达理的小小鱼。只是几天下来,我为自己的通情达理感到十分后悔。
小元龟委实是个难相与的主儿!
第一夜,我就被其无比霸道的睡姿整得睡了一夜床底下。尔后,我举起反抗大旗百折不挠地与之斗争,均以失败而告终。他仗着自己有些术法,每每我要反抗就二话不说直接把我定住,待我一动不动得睡过一觉后便又忘记反抗的初衷。发展到后来,我已经很认命地把床让给他,我很痛心,也很无奈。
第一天,被我视为世间美味的虾泥,就被他当垃圾般得倒掉。小元很不客气得把我嘲笑了一通,然后用术法变出了许多我没见过的吃食。他一再的强调我沾了他的口福,我却觉得他这委实是害我,试想等他走了那被美味养刁了的我还吃的回虾泥吗?当然,我不否认,他变出来的吃食委实是我这辈子没见过的美味。
天天时常来我家串门子,总缠着他变术法,好在他也从来不吝啬,变了好些东西,譬如,在天天的脑门上添上许多头发。那次天天乐得蹦了许久,而我,委实不觉得那模样好看。
说起模样,我不得不提,小元那人形模样真是百年如一日的怪异。因着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就着人形模样仔细得瞧,所以我牢牢得把握了这个机会,乘他睡着之时,将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观察了个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竟然能造出如此模样的物种!且不说满头的头发,光溜溜没一丝鳞片的皮肤,莫名其妙的五官,就是那两条胳膊两条腿,若不是我心里承受能力够强,定然要把他打入怪物一类。总之,我实在不觉得这种人类形体何美之有,竟惹得无数鱼儿竟折腰,前赴后继地想要成精修成人体。
“没见识!”当我不小心说出以上言论时,小元又一次鄙夷地看着我,对我说了这三个字。近日里我已经被这三字打击过许多次,鱼皮也厚了许多,支着腮目色不变,道:“何为有见识?人云亦云就是有见识?肤浅!这叫人各有志!”
人各有志四字是前不久才从水母那里学来的,我一向很擅长于活学活用。
那厮愣了半晌,估计是没料到我说出这么有内涵的话来,尔后又笑道:“没想到还真有不愿成精的鱼。”便不再与我计较。
他对我的模样似乎很是习惯,毕竟同是水族,水族绝大多都是我这副形貌,自然无甚好奇之处。
几日里,我俩很少出门,他是出不得,怕被吃了;我则是不愿意出门,只翻翻新拿来的《六界大全》或是睡睡觉。当然,有天天那大喇叭,我就算不出门也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岭子里大大小小的消息。平日里的消息多半是某某鱼又生了一窝崽或是某某小鱼被外地来的大鱼吞了或是少羲鱼霸又打败了某某,但是这几日却有一条颇有新意的消息,说是有许多护卫队在岭子附近搜查,多半是搜查某些逃跑的囚犯,我也不甚在意。


前传 第三章
在家里闷了许多日子,终于有一天,连天天也有些看腻了小元的小法术,就拉了我去海面游一遭。
说是去海面,其实也就是在浅海的地方晒晒太阳,看看云彩,没甚新意,然而今日却有幸撞破了一桩趣事,委实不虚此行。
我俩同往回一样,游到了浅海处。那处海底长了一座高峰,峰上长了许多绿色的水草,或浓或淡,或嫩或老,有些叶子长得比我家门口那棵海藻还要长,又有一株巨大的珊瑚树,被透进水里的阳光照得晶亮亮的,十分好看。但是我们的注意力却一下子被那珊瑚树下的一对鱼影吸引了。
只见一只花花绿绿的蝴蝶鱼和一只灰黑色的雀鲷鱼尾靠尾,鳍对鳍,两人纠缠得很是有趣,又没有任何声音。我俩一时好奇,便趴在一棵大水草底下往下瞧,越瞧越不明白,锦蝶和天天的十六哥这是在干嘛呢?
半晌,我们瞧得有些不耐了,正准备挪地方,不想下面两鱼也一副大事做完了的形容,那锦蝶妖娆地扭了扭尾巴,笑着对天天的十六哥说道:“这样就好了是吧?嗯,等我怀孕了你可一定要对你娘说哦!”
对方神情有些怪异,似乎有什么事情正疑惑不解,低声喃喃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但是后面一句是听清了的,“嗯,到时候娘就不会反对我娶你了。”
这下我算是猜到他俩方才在做什么了。不过是锦蝶想入云家,所以两人来个先入洞房到时奉子成婚而已。这些故事我听水母讲过许多,但是这洞房怎么个入法却着实不知,哎,真后悔没有仔细记住他俩的动作,以后要用了也可照搬现成的呀。
天天这次关注的仍然与我不同,拉着我远离他二人后,就咬牙切齿道:“臭蝴蝶还想嫁到我家来,我绝不允许!”
我以为锦蝶想进入豪门的想法似乎也没有什么错,但是鉴于天天对她的反感,我也不大好反对她,毕竟,这些事于我实在没有什么关系。我劝了她几句,道:“你娘定然是不同意的,你无须担忧。”
天天又循着以往的习惯,把锦蝶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我乘着她缓气儿的功夫,拉着她浮上了海面。
我们小小鱼的眼睛都很小,能看到的范围很是有限。最大限度地瞪大眼睛,也只能看到一方蓝空,其上漂了几朵闲适无比的白云,偶有鸟儿飞过,翅膀的流线极是优美,动作之敏捷比之我们鱼类还要更胜一筹。六界许多物种,幻海之外,我也只见过这些鸟儿,而且分不清什么是鹰什么是雁,当然,也实在没那个必要去分清。老鲈鱼曾经说过,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一贯喜欢以这些文邹邹的句子来表示自己的博学,我和天天很是看不惯。总之那句话大致是说天空是鸟儿的领地而大海是鱼儿的领地,两者各有归属,互不相犯。
我和天天就这样懒洋洋得歪着,她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少羲在另一个岭子挑战的事情,可我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后来证明,我是只很有预见性的小小鱼。
我俩都不知道,我们抬头看的那朵很洁白很洁白的白云,呃,此时的我没出过云珊岭,也没见过那许多东西,所以想象力和描述力也有些匮乏,故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朵白云的洁白程度。言归正传,在那朵白云之上,有两个神仙正在争夺一个珠子。
一个白袍玉带,满目冷酷;另一个青袍黑靴,眉目俊朗。两人踩在同一朵云彩上,气氛却剑拔弩张。
白袍的屏翳神君一手托着琉璃盏,另一手正与那青袍的季影神君斗法。两人交手间,白光青芒交相间错,几个回合后,只有单手对战的屏翳神君略见劣势。
“季影!快把泽霞珠还我!时辰快到了!”屏翳神君加快了攻势,乘对方闪躲的功夫,指尖快速在那季影神君袖袋间一拂,不想季影神君身形闪电般一个侧身,仍是没能拿回泽霞珠。
两人隔了一段距离,斗法也停了下来,季影神君摸出一颗橙红色的珠子,个头比指甲盖还要小上许多。他在对方面前挥了挥战利品,得意洋洋道:“看,有本事你就躲过去呀!嘿嘿,总算是赢了你一回。”
屏翳神君冷哼一声,道:“胜之不武!你若是再不还来,休怪我不客气!”
季影神君却慵懒地拂过长长的黑发,嘴角一弯,“反正现在还你你也来不及布泽云霞了,不如就别忙活了。到时聆月君要罚,也有我陪你!”
屏翳神君不理会他的嬉皮笑脸,看看天色,紧皱了眉头。他身为天界云神,肩负了泽布彩霞的责任,虽然只是小事,却是也马虎不得,必须以泽霞珠配合天界花草炼就的彩料对白云施法,才可得暮色彩霞。今日那泽霞珠却被季影神君故意拿走,实在可恶。
屏翳神君一个箭步又冲至他身前,正欲夺过那泽霞珠,不防对方右掌轻轻一抛,那珠子就落到另一只手上,屏翳神君忍无可忍,一边念过定身咒一边单手袭向他的左掌,然而两人俱是身形敏捷之人,季影神君已经将珠子从左掌跑出,欲再用右掌接住,却全身白光一闪,一动不动,在两人错愕加惊恐的眼神中,那颗红澄澄滑溜溜的珠子掉落到云朵的边缘,翻了几个滚,很是顺遂地掉了下去。
以上是我后来听当事人之一描述的,彼时的我还优哉游哉地浮在海面上。当我精神有些迷蒙,以经验判断是睡虫袭来之时,我不自觉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打哈欠的同时,朝上望着的鱼眼一花,某个红澄澄的影子正正朝我砸来,再然后是喉咙中的“咯噔”一声响,下一刻,我就发现喉咙被卡住了。
我心里一惊,十分镇定地蒙着头猛灌下了几口海水,在我不屑的努力下,那未知物什终于顺遂地下了肚。
天天看到了我的动作,惊异道:“你刚才吞了什么呀?”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怎么天上会掉下来东西呢?”她疑惑不解,忽然眼中灵光一闪,拍着手道:“会不会是鸟粪?”
我惊了,但也没有太大反应——请记住,我是一只鱼,日日以海底浮起的腐泥颗粒为食,加之我那时尚小,并不知道鸟粪具体包含了些什么,所以也没觉得恶心。
“鸟粪不知道会不会让鱼生病。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让鱼医看看吧!”天天有些担忧。非要拉着我回云珊岭。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我们晒太阳也晒够了,便开始往回游。
那处浅海距离云珊岭并不远,我们以往回去的路上都很是安全,今日却又是一个特例。
我们才下到深海,就发现上方投下来一个巨大的阴影,以我做鱼多少年来的经验,判断那是只比大鱼还要大的巨大型鱼,虽然我们自恃填不了他的牙缝,但是我们仍有着出自本能的恐惧。我俩很是机警地潜进了海底,寻了一处小礁石洞躲了起来,决定晚点再游回去。
等我们从礁洞出来时,天色已经很黑了。我们便兴致勃勃得看起了星星,但是没多久大海上就起了风,大大的雨点砸在海面上发出极强的声音,夹着一两声鸟的怪叫。我俩很是害怕。
暴风雨对正在外游荡的鱼来讲是很可怕的,经常要送命。我经常庆幸幻海在凡界,让我可以有机会游到凡界的海里去,但是如果幻海在仙界的话,就没有暴风雨也没有这次的危险了,可见世事总是矛盾而纠结的。我纠结了很久到底应该对龙王感恩还是抱怨,知道雨越下越大,海水被狠狠地抓起来又抛上去,又重重地摔下来。我俩亲眼看见身边许多同样遭遇的小小鱼们被卷在其中送了命。
在慌乱中,我们俩附住了一块礁石,死死地巴住不放,躲过了几个大浪头,我渐渐的有些体力不支,然而暴风雨却没有停歇的趋势。
天天看我支持不住了,想要来拉我,她的鳍才刚碰到我的身体,我身后就有一个大浪猛然砸来。我被大浪卷起来了。
头晕目眩间,我能感觉到海水越来越冰冷,身下逐渐地能感觉到沙粒的凉意,我想,我是被冲上了海岸吧。
想到从来没到过的海岸,我心里生出了几丝兴奋。我们云珊岭从没有人离开过幻海,只是在故事里听到过关于幻海以外的形貌。现如今我可以亲自见识一下,倒也不虚此行。
后来,我才发现不对劲儿。我的身体与粗糙冰冷的沙粒相触,已经游不动了,全身的筋骨都在叫嚣着疼痛,最可怕的一点是,我感觉到海水在往回走,而我被留在了原地。
不多时,我就生平第一次地栖身在了干涸的地方。
干涸之地于我鱼类而言自然就是地狱刑场了,我也的确感觉到呼吸的愈加困难。暴风雨已经停止,天上有许多星星,真美,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星星,那么多,就像海里的鱼。
天天没有跟我一起,我身边只有一些不认识的鱼,大的,小的,小小的,散在四周。其中几条鱼正骂骂咧咧地咒着这可怕的暴风雨,多数跟我一样沉默地看星星。
我正回想着水母给我讲的星星的故事,耳边忽然听到一阵细细的呜咽。
我勉力偏偏头,原来是我身边的一只小小鱼在伤心地哭(请不要以为我们是不会哭的),银白色的鳞片,说不上来物种,总之是条鱼。
我见他哭得伤心,便问道:“你是想家了么?”
他看了我一眼,接着抽噎道:“呜呜呜…我把我家小主子弄丢了,就是回府也没命了…小主子…”
“莫急莫急,”我宽慰道,“丢了就丢了,没甚要紧。”
他蓦然停了哭,很是怪异的看了我一眼。
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难道,我说错话了?
“我主子可是幻都丞相府小公子,身份无比尊贵,芦子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砍啊…芦子找了他几天都没消息,现下又被卷到了岸上…主子定然也被卷了上来…呜呜呜,小公子若是出了事,大人定要斩了我全家…”
他又呜咽了几句,可我却听得有些糊涂,搞不清楚他家大人到底要斩了谁。
老鲈鱼说我们雀鲷要有悲天悯人,忧他人之忧的优良作风。我分析了半晌,猛然觉悟到芦子是个命运可怜的丞相府小公子侍从,就起了相助之心。我问他他家主子叫什么名字,或许在云珊岭出现过也好帮他打听。只可惜他告诉给我的名字,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其实我对他很是怜悯,毕竟他若是死在这里他的家人会伤心,就像如果天天在这里,云家大妈定然焦心的很。却不像我泡泡,来去无牵挂,嗯,天天应该会伤心一会子,就像两年前的千千,本也是我俩的至交好友,后来被一条小鱼吞了,天天就郁闷了一天,但是如今也忘得差不多了。
我想我若是真干死在这里,也很具有些特殊意义。我的种族千百年来不外乎两种死法,一种是被吞食,这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大海里每一天都有无数的大鱼、小鱼、小小鱼被当成美餐下了肚;另一种则是老死在床上,这的确需要些运气了。而我,即将成为一条干死的鱼,着实新颖,说不定会成为云珊岭的一座崭新的丰碑。
想着想着,我竟然有些欣喜起来。回过神来才发现,天空泛了白,天亮了。
我没见过日出,所以当我第一次看见橙红色的太阳从海天相接之处冉冉升起时,着实被这美景震撼了。初生的阳光照得我的鳞片有些疼痛,我就狠狠盯着围绕着太阳的片片云朵,想象着我正躺在那片云上,全身舒适的感觉。我向来很会在绝境中寻求精神安慰,比如在我记忆的源头,就是在一条小鱼的利牙间挣扎。我告诉自己说这疼痛是通向天堂的道路,正要心安理得地进入那小鱼的胃,却一个闪神间被他吐了出来。原来那次被吞的还有天天,是云家大妈施了法术救了我们。
我就这样神游天外追忆往昔的,思维陷在我的锦云衾和过去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几年生活的回忆中。
所以当我被一只手掌托起来时还没有任何察觉,直到看着天空的眼睛视线一暗,入目而来的是一张人类的脸——我是在事后才回忆起来是张人类的脸,但是却再也记不起来他长的什么样子。我们鱼类对人的面容识别并不敏感。
总之我对着那张脸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周身一轻,意识模糊了一瞬,回过神来之时,已经是在幻海里昨日晒太阳的地方。
我本能的饱喝了几大口海水,舒畅无比得享受了一次水泽的滋润,庆幸着自己的又一次死里逃生,然后就不紧不慢地游回了云珊岭。

到了家门口,发现我那小小的洞口竟然围满了云珊岭的乡亲父老。我暗自激动了一把,想着原来不止是天天会担心我的失踪啊。正当我胸臆澎湃想要发表几句肺腑之言时,却见天天的娘和祖爷爷一人一边地带着小元从我屋里游了出来。
三人看见我后,小元对我眨了眨龟眼,一脸的窃笑,祖爷爷则是慈祥的笑,而另一个么,没甚表情。那一刹那我想到了那还没到手的锦云衾,鼓起勇气来冲到了三人面前,镇定地说道:“他欠了我东西还没还呢!等他还过了再吃他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