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着说来,小姐对尚家姑父还算满意了?”芳蕴喜孜孜问。

“小姐有没有问,那些个外面的风言风语是从哪里传起的?”芳涵则道。

因这一句,两个丫头眼看着又要叽叽喳喳吵上一气,婉潆嫣然,“我满不满意并不要紧,重要得是爹和娘称心,何况,这尚公子委实不坏。”

“小姐这样说,是不是代表着不日我们便可以有一个姑爷,而小姐,就要成为尚家的少夫人了?”

“……是呢,兴许再过不久,我亦将为人妇。”婉潆秀眉淡舒,笑意轻浅,眼波微澜。

将为人妇……但不知那样生活,又会是何样面目?

 

 

 

 

第四章


将为人妇。

将为人妇的这一日,竟比婉潆预想得还要来得快。

尚冠文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又生得倜傥风流,苏晟极为欣赏,沉吟了七八日,为爱女这许多年的委屈申斥了几回之后,与妻子商讨罢,允准了婚期,定在了下月初五。随即,两府便为这桩大事操持起来。

婉潆养在深闺,每日凭楼远望,望得见家中佣仆的奔波,感受得到家中每人对喜期的期盼;过不两日,城中名铺的首席女裁缝上门量体,裁制嫁衣;又过了五六日,嫁衣及相干首饰送来,满目的精美华缎,满目的光辉璀璨,令得素雅闺房一时宛若富丽宫殿。

“小姐,您这些日子镇日看着这衣裳发呆,该不是对质料和式样有什么不喜的地方罢?”芳涵端着几样点心踏进内室,迎头又见主子立在屏风之前,手触着悬在衣架上的嫁衣外袍,玉面微凝,若有所思。

婉潆螓首缓摇,“哪需要恁多挑剔?也不过只穿一日而已。”

“话不能这样说嘛,只穿一日,那一日却是小姐生平最重要的日子,自然要尽善尽美。”

“是么?”生平最重要的日子……原来,成婚于一个女子,是如此重要的一件事。

芳涵又见主子神情现恍惚之状,不禁有些许的忐忑起来,灵动的眸瞳巧溜溜转了一遭,道:“小姐,尚家姑爷似乎很喜欢小姐呢。”

“嗯?”她讶挑柳眉。“怎么说?”

“小姐没发现,奴婢在旁边可是可看一清二楚。那几趟出游,小姐看花草山水,尚家姑爷看得却是小姐,目不转睛的看,明眼人都能瞅得出他喜欢极了小姐。”

“芳涵这一回倒没有虚夸。”捧茶而入的芳蕴笑嘻嘻道。“奴婢也看到了。尚家姑爷望着小姐的眼神,像是几百年都看不够似的热切,让我们这些个在旁边的,都要被烤着了呢。”

……有这等事?婉潆微怔。

双亲为了让她能够打心底认同这门亲事,前些时日与尚家有过几回结伴郊游,她与尚冠文不可避免地会被诸人推近,也委实因之对那位自己即将许以终身的男子增加了些许了解,衍生了几分好感,她能够感觉得出尚冠文亦不厌烦自己,想着二人日后许可以凭藉着这份欣赏开启夫妻相处之道……今日,这两个丫头告诉她,未来的夫婿“喜欢”她?“喜欢”,两个人相识不过短短一月时光,如何能够滋生得出那等情绪?

“想来那尚家姑爷也是辛苦,恁样热切的眼神盯着瞅着,小姐却是压根的不曾察觉。”芳涵掩口而笑。

“这叫现世报,谁让尚家姑爷连累小姐白白承受了那多的闲话,这快就还回来了不是?嘻……”芳蕴亦拍手欢喜。

婉潆嗔睐了两个丫头一眼,“二位姑娘有这等闲暇时间,可否替本小姐把这嫁衣暂时收进柜内?”

“是。”芳涵上前,嘴中犹自叽喳道。“还有三天才要用上,是该收起来,不然咱们来来去去的,别碰剐了哪儿……”

碰剐了哪儿……这话音犹在,一声轻微的扯裂声响便盈进室内三人的耳谷。捧着嫁衣的芳涵傻傻立住,芳蕴咻地冲上前来,死死盯住了缠上衣架木楔的来自嫁衣腰际的金色流苏,亦吓得呆住。

婉潆缓步上前,纤指探出,抽丝剥茧,将缠绕处细细取下,抖展开来,但见得,一道三四寸见方的裂处已现于华裳。

“这这这……”芳涵、芳蕴见状,脸儿吓白。“这可怎么办了?”

“是呢。”婉萦亦叹。“坏在如此打眼的地方,难做掩饰呢。”

“小姐您这是什么话!”芳蕴顿足又捶胸。“就算坏在那隐蔽地方也不能凑合了呀,这可您大喜之日要穿的,有任何一点的瑕疵都是不祥……”话到此,丫头惊觉自己言辞失当,遂掩口不语,但满面愁容难收。

而芳涵更是惊惶,两眼泪水汪汪,“都怪奴婢手粗,小姐您打奴婢骂奴婢罢,奴婢去向老爷、夫人请罪!”

“请罪?纵算是杀了你,又能顶什么用?三天后就是小姐的大喜日,这嫁衣肯定是修补不了的,重新裁制定然也赶不及了,哎呀,这可怎么办是好?”

“不光是这样,若是嫁衣损坏的消息传了出去,外面的人不知又该怎样编排小姐……”

婉潆托着那件损坏了衣裳,看着两个手足无措的丫头,秀眉颦起,凝思良久,星眸倏亮,“张落一下,我要出门。”

“出门?”两丫头杏眸圆睁。

她浅笑晏晏,“你们忘了你家小姐有一位闺中好友了么?由她出手,还怕不能圆满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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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潆闺中好友,姓赵名莹,乃苑州区百年名坊天衣绣坊的坊主千金,更是天朝传袭了二百余年的“天衣无缝”针法的传人。天衣绣坊所出绣品,专供皇室采用,民间只闻其妙,难享其成,若非事情迫在眉睫,婉潆也不会前来劳烦好友。

“就在这上面用金线绣出一朵牡丹罢。”赵莹端详少许,道。

“随你了,能把这破损处盖住便好。”

赵莹一面穿针引线,一面嫣然笑道:“你这小女子,端的就是与众不同,若是别人,在这时坏了嫁衣,纵算不会哭哭啼啼,也要愁眉不展,而听你那轻描淡写的口气,谈得仿佛是别人的事情。”

“本来便没有要紧,若非我的两个丫头不依,三日后在腰间加系一条缎带就是。”

赵莹摇首,“这里哪里的话?若是让夫家发现了,你该如何处置?嫁前毁衣,是为不祥,你不晓得越是那些名门大户,越在乎这些的么?听说那尚家公子一表人材,学问亦佳,难道难讨你的欢心?”

她但笑不语。

赵莹瞪去一记,“我且好生伺候你这件嫁衣,一个时辰后再细细审你。你自便罢。”随即,赵小姐纤指翻飞,下针如神,沉浸入一方世界。

婉潆在旁闲观了这幅生灵活现的美人春绣图少许片刻,闲闲起身,自花轩徐徐步出,沿着花厅长廊,循着花之气息,迤逦寻芳而来。

“闪开!”陡然间,一道断喝,震喝耳际。

 

 

 

 

第五章


伴随这喝声来的,还有凛冽剑气。

婉潆贪看前方的烂漫春花,一径地想快步置身百花之中,对花畔树下过招的两道人影无知无察,直至其中一人被对手击中手腕,长剑脱手,正正向她处飞来。

“闪开!”长剑主人纵身疾追,口中厉声长喝。

婉潆先惊后怔,眼睁睁看着厉剑迎面飞来,除却呆立原地,一时无法别有动作。

“你想死不成?”另一个本打算冷眼旁观者不想被血溅当场的景象坏了心情,抬手一掌,以掌风将那个在他看来必定是愚呆不堪的女子掀倒至一畔。

“你是哪房的丫头?不知本少爷和逍遥王在这园中切磋么?怎会踏了进来?”长剑主人收剑在手,踏至伏首于地的婉潆跟前,高嗓叱问。“看你的衣饰不像是……”

“赵兄。”婉潆跌落于柔软碧草之上,虽并未跌伤,却受惊匪浅,待惊魂甫定,缓扬螓首。

“……婉潆姑娘?”

面前人,是赵府的大公子,好友赵莹的长兄赵黼,婉潆与之虽不熟稔,但点头之交尚有,平素里随赵莹称其一声兄长。

“对不住了,我并未看清是婉潆姑娘。”赵黼面现赧意,伸出手本欲扶她起身,又赫记起男女有别,于是,一只手要伸不伸,尴尬僵在半空。

婉潆倒未觉其他,径自支地立起,浅抚云鬓,稍整袖摆,福了个礼,“是婉潆自己莽撞,打扰了赵兄。”

“哪里哪里,是我……”

“黼子,你还要废话多久?别忘了,你已经输了本王一剑。”凉凉话声响起,来自那厢抱臂倚树的旁观者。

赵黼挑眉回睨,闲声道:“是,逍遥王爷,草民不敢忘记。可否请王爷容许草民将这位受惊的姑娘送回去,再来陪王爷练剑?”

那厢传来一个轻佻的啧音,“赵大公子几时学会了怜香惜玉,对府中奴婢也如此体贴多情起来?”

“王爷误会了,这位乃小妹的好友,苏大学士的千金,并非府中奴婢。”

“哦?”旁观者顿时来了几分兴致,启足向这边行来,边行边道。“若我没有记错,上一回莹儿说起你的梦中人,应该便是这位……”

“慕晔休要胡说!”赵黼急声截断来自损友的调侃,向面前婉潆满怀歉意的一笑。“婉潆姑娘,在下送你到小妹房内,传大夫做个诊视。”

“不必了,婉潆并未伤,告退。”与两个异姓男子同在一处,饶是不妥,婉潆匆匆举步,突然间眼前一暗,一双厚底紫金男靴现于眼帘,听得——

“今日就让本王看个清楚,让赵大公子魂牵梦系的是怎样一位天香国色……”

“慕晔!”赵黼阻拦损友不及,切齿顿足。

前路被挡,婉潆颦眉,举眸,启齿,淡问:“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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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酉之时,婉潆乘轿回到家门,为免双亲忧心,去时她是打后门出府,归时便也自后门回府。

闺楼内,两个丫头已经是急如锅上蚂蚁,闻听到主子跫音,皆迫不及待迎了出来。

“小姐,嫁衣可修补好了?”

“当真是天衣无缝,看不出半点痕迹么?”

“您也不让我们跟着去,不知奴婢们有多担心,怕这怕那,真要生生急死了……”

婉潆将手中包裹递出。

“呀,赵小姐的针法当真是出神入化呢,这一朵金色牡丹绣在这里,简直就像原本便在这里的,非但一点破绽也瞧不见,比原来还多出了几分贵气来!”

两个丫头观罢修补过的嫁衣,抱着欢呼了一气,直待将嫁衣妥当收进立柜之内,方察觉主子一直端坐不语,覆眉凝思。

“小姐,您是累了么?奴婢去准备热水,伺候您沐浴更衣。”

“奴婢去给您把晚膳端来。适才奴婢已经知会过冉香了,说您今日的晚膳会在楼里用。”

脚步咚咚跑远,萦绕于耳的叽喳声一并消失,室内静了下来。

婉潆玉面缓缓抬起,星眸内,隐有惶惑。

她很想忽略掉心头的那一份杂乱异感,很想自己是杞人忧天。但是,那双在她脑中存了一路的眼睛始终不曾淡去,里面所充斥的,想要得到,想要征服,想要掌握,想要……是她的错觉罢?是她多思多虑了罢?是她自寻烦恼罢?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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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的千金,苏婉潆……婉潆,婉潆,婉潆是么?高雅秀婉,清水回潆……婉潆……”

“慕晔!”赵黼惊盯着面带浅笑、眸色深暗的损友,听着他自见过佳人后便反复未止的低喃,心头不安加剧。“莫告诉我,你对婉潆……”

“为何不能告诉你?”后者丰唇愉悦上扬。“独乐乐不若众乐乐,不是么?”

“难道,你真的……真的……”

“真的。”

“不行!”

“不行?”浓郁的墨眉扬起,眼际异光流溢。“我记得,你告诉我你对苏家千金从来只是单恋,她并未对你有所回应。既然如此,本王不算夺你所爱罢?”

赵黼蓦然仰颌,与之直视,“若她对我有所回应,我和她已然相爱,你便能放过她么?”

“有那个‘若’字在,本王不做那般无谓的假设。”

“但是,你的确晚了一步。”

“怎么说?”

“她今日上门,是为了让舍妹替她绣饰嫁衣。三天后,即是她的出阁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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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出了怪事了!”

晨曦初透,一夜未能好眠的婉潆似乎刚刚入睡,丫头们的惊呼声即穿进梦乡,让她再难安枕。

“……发生何事了?”她拥被慵问。

“有人上门求亲!”

“……是么?”她娇美脸儿依然扎在绵软的缎被内,似醒未醒。

“连老爷夫人也给惊着了,奴婢们更是吓得不轻,小姐,您说这怪不怪?这当口,竟然会有人上门求亲,而且是……”

“怪不怪……上门求亲……”梦境与现实拉剧,她不能安心沉睡,也不能全然苏醒,含混应着。

“若是平常人家,打发了也就算了,偏偏是那么大来头的,还请了这城里名气最响的三大冰人一起上门,老爷夫人正在小心应付呢。”

“小心应付……”

“你说他早来一步多好,在尚家迟迟不娶的时候来,小姐就能嫁进逍遥王府做王妃了……”

“逍遥王府……”什么?遽然间,她神志清冷,睡意全无。

 

 

 

 

第六章


女儿成婚在即,有求亲者到来已令苏晟惊诧,当求亲名帖上镌着的是当朝六皇子藩属苑州的逍遥王慕晔名讳时,就更是错愕。他甚为困惑,自家养在深闺的女儿,如何惊动了这位皇家子弟?自然,且不管心中是如何的费解,当拒则拒,无须沉吟。

“请几位转告王爷,承蒙王爷错爱,老朽携小女皆感激涕零,然小女不日即将嫁人为妇,还请王爷见谅。”

任诸冰人巧舌如簧,百般游说,苏晟矢志不移,将人打发了出去。本以为事情至此告止,不想一个时辰后,逍遥王府总管递帖求见。

来者进门,不待他询问来意,已先自毕恭毕敬开口:“小的冷志,今日前来,是受我家王爷指派前来拜会苏老先生,并替王爷传个话来。我家王爷素闻贵府千金婉潆小姐端静娴雅,品若兰蕙,心甚慕之,愿以逍遥王府正妃之位虚位以待,还请苏老先生成全。”

苏晟摇首,“小女两日后便要嫁入尚府,这在苑州城已是街知巷闻,常言道‘一女难作二嫁’,王爷错爱,老朽惟有辜负。”

“以婉潆小姐之美之慧,岂是寻常凡夫俗子能够匹配的?我家王爷得天独厚,隽逸出俗,与婉潆小姐堪称璧人一双,苏老先生若当真疼爱小姐,就当为爱女择优选婿……”

苏晟蹙眉道:“冷管事此话甚是不妥。小女婚约乃老朽与尚家亲口之诺在前,三媒六证在后,如今虽尚未完成婚仪,小女已当属尚家人。且莫说尚家女婿人品出众,纵算他残傻恶疾,小女亦须从一而终,断无二志。王爷贵为天黄贵胄,强人所难之事当不屑为之罢。”

“倘使我家王爷求美心切,定要迎娶小姐,苏老先生当如何处置?”

“老朽虽不才,对前人伯夷、叔齐为义求死之志尚存几分效仿之心。”

“小的告退。”

“恕不远送。”

冷志出得苏家府门,骑上了系在门前马桩的高头大马,扬鞭行路,穿过一条窄巷,行过两道长街,于一十字街口定足,不多时,另有一匹马自北驰来,至他面前停下,马上人拱手,“总管。”

“事情如何?”

“属下被人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通。”

“尚家人的性子也如此倔强?”

“准确的说,是那位苑州城的大才子尚家公子,骂起人来当真令人没有还口余地。”

“唉,古来书生皆傲骨,这读书人的脾气的确不好打理呢。”

“下面该如何行事?”

“还能如何行事?咱们文不过不人家,也只能来一个秀才遇到兵了,唉,真是下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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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当真是自己多虑了。

当华服穿罢,精妆勾毕,红帕缓缓罩下,被两个丫头搀扶进入轿内坐定,耳闻鼓乐齐鸣,身觉花轿前行,婉潆浅浅舒出了一口气。

前两日初闻逍遥王府求亲之讯之际,她一度以为那双眼睛的主人已使得自己所担心的事情发生,一度以为将有不小的麻烦降临,之后的两日,她亦心揣忐忑度过。而如今,她已坐上前往尚家的花轿,事将成实,木将成舟,想来,是自己长坐闺中,安逸太久,判断失准了。

“小姐,今日老天爷真给面子,整面天都蓝蓝的,连一丝云彩都找不见,是个好兆头呢。”随行在喜轿左侧的芳涵悄声道。“奴婢敢说,您和姑父今后的日子势必像这天气样的晴朗和美。”

她莞尔,将喜帕掀上来,推开一线轿帘,扬眸去望那面天。芳涵没有言过其实,透进那一线空隙来的,的确是无暇的蓝意,仿佛被碧水洗过的纯粹……这,当真是个好兆头罢?时至此刻,她方真正意识到自己将成人妻,从此后要与另一个男人走过未来之路。亦是时至此刻,她对那条未知路上的风景生出些许期待……

“停轿,停轿!”

令期待戛然而止的,是来自轿前的纷乱杂声。

“快把轿抬回去,尚家被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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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家被抄了。

监察司设于苑州城内的分署衙门例行临检,于尚家书局内搜出了诋毁本朝世政歌颂前朝成就的反书,按律将尚家主雇、仆役上下三百余口尽收监入押。其中,自然少不了那位裹着喜色袍衫、簪着金色帽花,以满怀喜悦等待玉人前来的尚家公子。

“观音菩萨,神仙老爷,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苏妻何氏两眶凝泪,吁声不止。“出嫁之日,夫婿下狱,花轿停在当街,无处可去,我的女儿怎么会这么命苦?摊上了这种事?”

自见得花轿踅返,喜气充盈的苏府便被一层愁云所覆,宾客尽散,诸仆回避,苏家夫妻对坐厅内,愁肠百结。

“亲家一家也是可怜,高高兴兴的迎接媳妇过门,转眼一家却进到了牢狱内……对了,老爷,尚家发生了这等事,我们苏家会不会也要受了牵连?”

苏晟困锁双眉,摇首道:“若有牵连,我们此刻早该身在狱中。只因前朝连坐之律太过严苛,引得朝怨民愤,本朝建立之初,便废弃了此项酷律。为夫所担心的,是亲家一家老少的安危。”

“妾身何尝不是呢?”何乐以帕拭泪。“本是郎才女貌的美满良缘,谁能想天降横祸?我的女儿,我苦命的女儿啊……”

“爹,娘,不必为婉潆担心。”婉潆婷婷而入。她已将喜服换下,嫁妆卸却,素襦绿裙,面无脂粉,清丽如凌波仙子。“尚家不是不娶,是不能娶,于婉潆的名节闺誉并无损毁。我们时下不妨暂且静观其变。想尚家乃本城名流,人脉极广,树大根深,朝廷当不会轻易处置。爹尚有几位门生在朝中为官,明日过后,依着事态发展,爹再来决定如何应对不迟。”

苏晟凝视长女,不由长喟,“没想到这紧要关口,是我养在深闺的女儿替我拿捏主意,还真是应了那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呐。”

“老爷。”门外禀声低起,是总管苏昌的声音。“尚夫人来了,急着要见大小姐。”

“嗯?”门内一家三口皆一怔。

“奴才把人请到了偏厅,但尚夫人哭着要见小姐,还险给奴才磕了头……”

“哪位尚夫人?”何氏问。

“尚家姑爷的母亲,亲家夫人尚夫人。”

“尚家人不是都下狱了么?”

“这……”

苏昌尚未及答,听得一声凄厉嚎哭,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便跌撞冲进门来,当头便跪,“苏小姐,苏菩萨,苏观音,求求你救救我家文儿,求求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