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尚夫人?”

苏家三口皆怔,看着眼前这位形容憔悴、泪涕交流的妇人,自然识得出是尚家主母,但一时难将其与那位雍容贵妇联想一处,短短半日工夫,人便成了这副模样?

“苏小姐,求求你救救我的文儿,求求你……苏老爷,苏夫人,求求你们……我给你们磕头,我求求你们……”

“亲家母你这是怎么话说的,快起来,有话慢慢讲,来……”

何氏站了起来,欲伸手搀扶,哪成想尚夫人遽地闪了开来,“嗵”地一头叩在地板之下,“苏夫人这声‘亲家母’我当不起,我只求您苏家大慈大悲,能救救我可怜的文儿……”

“这话……是怎么讲的?”

尚夫人以帕子揩了揩脸上泪痕,抬首道:“您家小姐花容月貌,让堂堂的逍遥王神魂颠倒,为了得到您家小姐,不惜将我举家老小下到狱中,我夫妻两把老骨头死不足惜,但文儿风华正茂,我夫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为了一个女人丢了性命!”

“什么?”苏晟惊立。“亲家……尚夫人此话当真?”

“逍遥王府的总管事亲口道,尚家要想脱罪,您家小姐须要嫁入王府,您说我的话是真是假?”

“潆儿,这到底是……”苏晟本想问女儿如何惊动了那位并无交际的逍遥王,转念忖到有尚夫人在场,不妨且后再论。“尚夫人来此,是想苏某做些什么?”

“尚家获罪,源于我们两家的婚约。”

苏晟一叹,“既如此,就将这桩婚约解除罢。”

“可是,这并不足以救文儿。”

“那要如何?”

“逍遥王府的冷总管说,务须使苏小姐嫁进王府。”

“荒唐!”苏晟清癯容颜陡然沉下。“婚娶之事事关终生,须你情我愿,哪有这般的强娶之理?这逍遥王府行事怎如何荒唐?”

“苏老爷!”尚夫人一个头又重重磕下,哭求道。“我求求您,小妇人求求您了,冷总管说得明明白白,苏小姐不嫁,我家文儿便不能放。我家文儿的性命全仰仗苏小姐了,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

何氏怫然不悦,冷声道:“尚夫人爱子心切,只道文儿金贵,我家潆儿就轻慢了不成?我苏家的女儿纵算不是金枝玉叶,也容不得被人这般作践!”

“苏夫人……苏小姐!”尚夫人突然间将膝盖跪转向默立一畔的婉潆。“苏小姐,我家文儿对你一往情深,为了你,严辞拒斥逍遥王府的退婚之请,方招了这起大祸,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就算……就算不为了文儿,你也该为你苏家着想,你想想,若逍遥王害了我尚家还不能遂心如愿,下一步定然会算计到苏家头上,到时候,苏老爷、苏夫人也要被你连累了……”

婉潆一震。

“尚夫人!”苏晟沉声。

尚夫人挺颈直视,“小夫人的话,句句属实,苏老爷也曾在官场沉浮,不会不晓得什么叫以权欺人,何况是那样手眼通天的大权!咱们在人家眼里,与一只蝼蚁并无二样,想要几时碾死,便能几时碾死,真要有那样的一天,您仍保不住您家千金!”

“你……”

“爹,让女儿说几句罢。”婉潆拦住面现愠色的父亲,向尚夫人盈盈一福。“请问,那位冷总管当真说,倘若婉潆嫁了过去,贵府即能无罪开释?”

尚夫人目浮希冀,连连颔首,“千真万确。”

“那么,可否请尚夫人替婉潆传个话过去,婉潆求见逍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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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方歇,叶新花娇。浣纱园内,芸香亭中,婉潆支颐独坐,眉目如画,吐息平淡,静若一尊白玉雕像。

约见逍遥王,双亲极力反对,原因是,无论与尚家婚约在或不在,她以未嫁女身份与一男子会见,名节必然有所损毁,遑论是个对她心怀不轨的男人。

但这一趟,她势在必行。尚夫人救子心切,言辞或许偏于刻薄,但并无不实,尚家的祸事的的确确因她而起。而且,她不能让任何危及双亲的险况发生。

“婉潆。”

一声低沉微哑的唤声入耳,她循声回首。

亭外,有人负手长立。足蹬薄底长靴,身裹玄色丝袍,腰束朱红玉带,玄、红两色编织成就的丝绦系于发际,随发而下,遇风拂摇,在一身的华贵中,添了几分逍遥随意出来……这便是逍遥王,当朝的六皇子,慕晔。

她立身施礼,“民女参见逍遥王。”

慕晔噙笑,缓进亭来,“婉潆比本王先到了,本王迟到,婉潆想如何罚本王?”

“此刻未时未到。”

“婉潆错过一个好机会了。适才间你若罚,本王当真会认罚呢。”

随着他修长身躯的踏入,视野开阔的八角大亭骤显紧促,他愈行愈近,婉潆脚跟后移,竭力维持着彼此距离。

他驻足,挑眉,“你很怕本王么?”

“……是。”

“为何?”

“逍遥王乃皇室贵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五斗小民的性命尽在您掌握之中,由不得民女不怕。”

慕晔大笑,“婉潆说得真是对极了呢。”

“……”倏然间,她近乎无语。

“莫说五斗小民,纵然是当朝一品,本王想要栽上一个罪名,亦非难事。谁让本王好命,出生于帝王之家,有天时地利之便。”

这人是在向她坦陈他栽赃陷害、仗势欺人的心得么?”

“本王从小到大,这类事做得不多亦不算少,婉潆若想听,本王可一一道来。”

她……敬谢不敏。“民女有事请问王爷。”

“说。”他手指闲闲起石案上干果盘中一块柿饼,置进口中,细细咀嚼,状极闲怡。

“王爷当真想娶民女?”

“当真。”

“如果民女不嫁,尚家会是何下场?”

“身为书商,私藏贩卖反书,蛊惑天朝人心,其罪大可满门抄斩,小可举家充军。”

“仅仅为了一个婉潆,值得王爷这般大费周章?”

他掀唇微哂,“一个婉潆,足够了。”

她微怔,“民女再问,如果婉潆置尚家人于不顾,结果又会如何?”

“那一步,是本王极不愿走的。毕竟,婉潆的双亲将是本王的岳父岳母,而本王虽然有些混账,对敬老尊贤的礼数尚知一些的。”

这……的确是个混账!

 

 

 

 

第八章


“王爷的言下之意,是若民女违了王爷意愿,民女一家亦将步上苏家后尘?”他喜欢坦白,她亦无须隐讳。

“本王不会为难自己的妻子。”

意即,若不是妻子,当为难时自要为难。“民女多谢王爷的赏识。”

“王爷不介意婉潆以同等的赏识回报本王。”

婉潆忖着,论及脸皮的厚度,天下当无人能出其左右。

有话至此,她已经得到了此行所想得到的答案,无须再费辞令,当即告辞离去。约见逍遥王,是为防尚家的囹圄之灾乃是为了讨主子欢心的王府奴才暗厢操作,见了此人后已然明白,没有一个奴才敢瞒着如此一个主子行事。

回到府门,她直接去参见双亲,禀道:“潆儿不日将嫁入逍遥王府。”

“万万不可!”苏晟断然否之。“为父早在朝为官时,便听闻这位逍遥王的名声。因太后和万岁的无比恩宠,养就了这位王爷的乖张习性,仅凭在赵府的一面,他就能对我儿巧取豪夺,又怎能奢望他在婚后对你珍惜?为父岂能任我儿所嫁非人!”

“可是,爹能够坐视尚家灭门么?”

“这……”

“婉潆已自逍遥处确证,尚家此次灾祸确属无妄之灾,全因婉潆而起。”

苏晟更怒,“如这般为一己之欲不择手段,更非我儿良人!”

“老爷……”何氏拭泪道。“当下并非是在为潆儿选婿,而是要救人,你也说了那个逍遥王行事乖张,若他当真杀了尚家二百余口人,潆儿这一辈子就要背负上红颜祸水的罪名,谁还敢上门求亲……”何氏未出口得是:倘若当真惹恼了逍遥王,苏家必将步上尚家后尘,届时,他们仍无法保全女儿,甚或连个明媒正娶的名份也要不到了。

此一层,修了一辈子书史的书呆丈夫想不到也不愿想,她却在听完尚夫人的陈说之后便心中了然。无论是为救尚家,还是为了保住自家,女儿都不得不嫁。虽心疼不舍,却无可奈何。

婉潆向母亲宽慰一笑,道:“娘是说得极对,既然为人女者,早晚都要嫁人为妇,嫁尚家与嫁逍遥王又有何区别?纵算这逍遥王并非爹心目中的佳婿,婚后婉潆诚心以待,也未必不能相敬如宾,请爹和娘不必太担心。”

苏晟一声重叹,颓然归座:他何尝能弃尚家于不顾?可叹自己半生为官,到头来却连女儿也不能保全,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明日,为父去拜会逍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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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晟登门,逍遥王府以贵宾礼格相待,慕晔闻讯,特地由一场宴请上抽身回府,口称“岳父”,笑颜相迎,可谓礼数周到。

然而,笑颜与礼数并不代表事有转圜。逍遥王的笑颜与礼数,只给“岳父”,若对方不愿担承这个身份时,一切便如幻像。

“王爷,小女才疏貌陋,姿质平庸,实在难匹皇室之尊,王爷……”

“岳父大人,本王不喜欢有人这样评断本王的妻子,纵算是岳父大人您,也不喜欢。”仅这一句,便将苏晟尚未出口的拒绝之辞全数堵住。“婉潆是本王选定的妻子,本王对自己的眼光向来自信,也因婉潆,本王才有幸成为有天朝第一才子之誉的苏大人的门婿,望岳父成全。若岳父对本王这个女婿有所不满,婉潆过门之后,本王自当上门请罪。而成婚之前,还望岳父大从暂且忍耐。”

“王爷当真是因小女将尚家人下狱?”

“尚家书局内出现反书,是尚家人有意为之抑或有人栽赃陷害,尚在查证之中。兴许,本王与婉潆成婚之日,即是真相大白之时,尚家人是放是杀,岳父可拭目以待。”

一个个软钉子吃了下来,苏晟放弃了继续游说。自己在学界的威望,官场的品行,不足以让这个皇家子有所忌讳,而此间天高皇帝远,无一人能够将之约束规囿。

“王爷行事如此荒唐,手段如此卑劣,当真是有负天家颜面,老朽告辞!”他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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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有千般的不舍,万般的不愿,该做之事当做,该来之日当来。

十日之后,在满城绽开的暮春牡丹的花香中,婉潆着了逍遥王府送来的嫁衣,坐上逍遥王府迎亲的喜轿,嫁入王府。

成婚当夜,坐在喜床上等待已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掀去喜巾的婉潆并未经历洞房所需经历的,一封苑州边防递来的加急文书使得慕晔连夜离府,也令她暂时卸却了初为人妇的隐隐不安,在偌大的逍遥王府中,度过了初来乍到的无措,开始了新样人生。

“小姐,冷总管在门外求见。”初夏午后,花轩内,婉潆小憩初醒,芳涵上前报道。

她先饮下芳蕴端上的醒神茶,再以冷巾拭过面上惺忪睡痕,稍作规整后,方道:“请。”

总管冷志,某种意味上,形同于这座府邸的第二个主人,她们主仆若想在此活得自在,须与这位总管事妥当处之呢。

“奴才参见王妃。”冷志覆眉踏入,弯腰鞠礼。

王妃……婉潆暗自一笑,“冷总管多礼了。此来不知对婉潆有何赐教?”

“奴才不敢。”冷志腰脊更弯。“请王妃万万不要折煞奴才。”

“婉潆也不敢。冷总管是王爷的心腹亲信,婉潆进府近一月来,处处承蒙冷总管关照,婉潆主仆感激不尽。”

冷志面色倏变,“嗵”声跪倒,“王妃千万不要这样说,这样的话若传到王爷耳里,王爷定要治奴才的罪了,请王妃饶过奴才!”

婉潆惑颦蛾眉,“此话从何谈起?”

“王妃乃府中主母,奴才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若使王爷听到了王妃适才所说的,定然认为奴才胆大包天,有奴大欺主的恶行,必定要了奴才这条小命了!”

“那么……”她莞尔。“是婉潆言辞失当了,请冷总管起来说话罢。”

“谢王妃。”冷志站起身来,恭之如仪。

“不知冷总管此来所为何事?”

“再过几日,是王爷义母的寿辰,王爷至今于未归,奴才拟了个为老夫人庆寿的单子,请王妃过目。”

“王爷的义母?”她微怔。“婉潆进府恁久,为何从未见过这位老夫人?”

 

 

 

 

第九章


触到主位上那双大剌剌直利利把自己从头到脚打量着评估着的目光,婉潆豁然明白方才随冷志前来时,总管大人在米府门外几度欲言又止的因由了。这位由逍遥王乳母成为义母的米氏老夫人,有一双了不得的锐眼。尤其,在其平实的衣饰、平凡的相貌衬映之下,那双眼睛,尤其显得锐利,仿佛瞬间便可刺到人的骨子里去。

“王妃嫁进王府这多天,才想到来瞧我这个老不死的一眼,老身甚是惶恐呢。”而口中吐出来的话儿,竟比眼睛还利。

“老夫人……”

冷志才说这三个字,便被一眼瞪住,“怎么了冷总管,我这个奴才出身的伪主子,说不得你们千金小姐出身的逍遥王妃么?”

“老夫人哪里话?奴才是想说……”

婉潆举眸,“冷总管,府里还有诸多的杂事需要你去打理,请先回府罢。”

“奴才……”冷志不免踌躇。

她浅哂,淡淡道:“我们婆媳初见,总会有一些属于女人间的私房话要讲,难不成冷总管要在旁倾听?”

米氏眸光一闪。

冷志怔了怔,随即边退边道:“奴才不敢,奴才告退。”

米氏嗤笑了一声,施施然道:“一句话就把人打发出去了,看来你这个千金小姐也不全是条米虫废物来着。”

“老夫人。”她婷婷站起,端起手边几上的青恣茶盅,齐眉高举。“儿媳未能在花堂上敬老夫人一杯茶,在此补过。”

米氏直直盯着她,顿了稍久,道:“你该知道老身为何没在喜堂上出现罢?”

“婉潆听冷总管说那几日正是老夫人病重之时。”

“对,我这个老不死差点就在那场病里死了,而向来最紧张最关怀我这个老不死的晔儿,在那当头儿还要执意把你娶进门来,你认为我该怎么看你?”

婉潆举盅的姿势不改,面上浅笑不收,“老夫人不管怎么看,儿媳都愿甘之如饴的领受。”

“这话是真的?”米氏讥哼。“就算老身抽你几个耳刮子解解气?”

“老夫人若当真想教训婉潆,可否让左右退下,婉潆不想让下人们看了婉潆的窘态,损了王爷的体面。”

“听你这张嘴不温不火的,这些话儿倒是还算得体。”米氏挥袖,吩咐左右侍立的小婢。“你们都下去罢。”

“你们也到外面候着。”婉潆向身后双婢道。

双婢又忧又惧,“小姐……”

“出外候着。”

芳涵、芳蕴纵然不愿,主子的话也不得不听,随同米氏的小婢踏移着身子,直到门外廊下,四只耳朵支着,竭力搜听着室内动静。

“老夫人是想先喝茶,还是先给婉潆耳光呢?”

“你这丫头到底是卖什么药?老身绝对不信你让下人们出去,是为了让老身打你打个痛快。”

“是,老夫人。”她将手中茶盅缓缓放下,一双星眸毫无避移地与对方对视。“婉潆是想告诉老夫人,老夫人对婉潆,不必像防贼般的防,更不必如吓歹人般的吓。”

“你……”米氏离开座椅,到她近前,深利的双眼恨不能入骨三分。“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几句话,老身就算真的打了你,晔儿也不敢有什么话出来?”

“老夫人对王爷的意义,冷总管早已对婉潆再三申明。”

“还敢对老身这么无礼?”

“此刻这房内没有第三人在,婉潆想与老夫人达成一份默契。”

“默契?”

“是。”婉潆颔首,玉面前俯,低低声道。“婉潆冲击不了老夫人在王府的地位,也无意冲击。老夫人当年为了王爷可以无畏地和那些意图加害王爷的后宫悍妃厮打拼命,却完全没必要在婉潆身上浪费那份气力。婉潆纵使不爱王爷,也不会害王爷。”

“你不爱晔儿?”

“不爱。”

“欲擒故纵的把戏,后宫里的女人玩得比你高段。”

“婉潆如果想玩,应该是对王爷,而非老夫人。”

米氏冷冷凝眙这张芙蓉脸良久,启唇一字一句道:“你最好记得你今日说过的,你若有半点危害晔儿的心,老身都会让你生不如死。”

“婉潆谨记。”她飘飘福礼。

“记得便好。”她闲闲归座。

“老夫人现在可以喝婉潆的这杯敬茶了么?”她重端茶盅。

“你……老身突然对你这个丫头有了兴趣起来,哈……”她突然大笑。

室外,大气也不敢喘上一下的双婢听得这笑声,互觑了一眼,迟疑问:“有笑声,应该还算和气罢?”

一刻钟后,老夫人传膳,声称要与儿媳把酒痛饮几杯。宴上,这一对初次见面的“婆媳”的确是谈笑风声,一团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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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那个老夫人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没有为难您罢?”

回程车轿上,憋屈了大半天的两婢终于得以畅言,张口即是最让她们悬心的一问。婉潆不由嫣然,“没有为难。”

“可是,奴婢看她打量小姐的眼神,不善得可不是一点半点,怎么可能没有为难?小姐您该不会受了委屈连我们两个也不讲的罢?”说着说着,芳涵已然呜咽起来。

芳蕴亦迅即红了眼圈,抽泣道:“小姐,您有什么话,就对奴婢们讲嘛,哪怕把那边受的委屈发到奴婢们身上,奴婢们也放心呐,就是不要闷着,伤了身子……”

婉潆啼笑皆非,叹息道:“看来,两位极是热衷让你们的主子扮个多灾多难的苦命媳妇,或是极力欲让本小姐化身无病呻 吟的豪门怨妇?”

“……真的没有为难?”两婢将信将疑。

“虽然,那位老夫人话说得犀利,作派强硬,实则并非不知拿捏分寸。”

“啥意思?”芳涵傻傻问。

“意思是,虽然那位老夫人晓得逍遥王看重她,她却很懂得主仆的分际,小姐既然是逍遥王妃,也就是主子,说几句不中听的唬两下也就罢了,并不敢真正的为难。”芳蕴喜冲冲道。

“是这样么,小姐?”

她美眸浮现笑澜,菱形唇角上扬,“虽非全中,亦不远矣。”

芳涵噘起嘴儿,闷闷道:“说得透彻些嘛,小姐明知道芳涵脑袋笨啊……”

主仆尚在言笑,车轮却已驻住,一道毫不掩饰惊喜与热情的声音打透了车前垂帘,肆无忌惮地递进了车厢中人的耳里。

“本王的亲亲婉潆回来了么?想死为夫了!”

 

 

 

 

第十章


那句话,令车内的三个女人皆受惊了。

想她们生于长于学士府内,出入皆鸿儒,往来无白丁,更在天朝第一才子的言传身教之下,谨守闺训,无论何样情形,俱是言辞得宜,行止得当。纵算最不喜读书习字的芳涵,也知什么叫做非礼莫言。而外面那人那话,显然不在她们所受教养可以接受的范畴之内。

“小姐,外面那个,应该是咱们的王爷姑爷罢?”芳涵凑到主子右耳根,窃声问。

“可是听着,怎么像个登徒子?”芳蕴挤到主子左耳根,悄言。

“除了本王,你们认为天底下有谁敢对本王的爱妻如此说话?”为她们解答的,并非被两个丫头夹挤在中间的婉潆。湘南冰丝缎制成的垂帘,被一只戴了红玉斑指的手掌掀开,手掌探入,掌心向上。“婉潆,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