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再看向右上首,那人眼睛已经收回去。此时微微低着头,一张玉面仿佛写满‘莫挨老子’四个大字的十九殿下定定地盯着右手边的一叠桂花糕,不知是在发呆还是纯粹很困,他的眼角浸出了一滴晶莹的泪水……
长安:“……”果然还是很困的吧。
困顿是肯定觉得困顿的,再强悍的男人,夜夜被惊梦之症困扰也是会垮掉身子的。周和以能坚持这么久不倒下,当真托了年轻力壮的福。
周和以单手支着,撑住下巴,另一只手搭在桌案上,上半身微微像长安这边倾斜。
事实上,方才嗅到长安身上熟悉的气息,王爷暴戾躁动的内心似乎被安抚了下来。原本他即便困也无法入睡的。此时只是靠近了长安,知她就在不远处,他便好似回到了还在陆承礼身体里的时候,安心了,困意就涌上来了。
于是长安看着一动不动疑似在宴上堂而皇之打瞌睡的周和以,免不了就研究起来。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在打瞌睡?
事实证明,神志渐渐迷糊额头轻轻一点,眼前天旋地转的王爷,是真的在打瞌睡。
长安:“……”
她盯着周和以看,上首的明德帝与武德妃也在盯着长安。
明德帝只觉得好笑,姑母家新找回的这小丫头倒是很有点儿意思。十九生得出色,但这般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也太不克制了。小丫头到底还年纪小,不懂避讳……武德妃却没明德帝的调侃之心,她在审视着长安。她审视长安此时看周和以,到底有几分真意在。
然而她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长安就专注地盯着周和以。
周和以闭着眼睛保持姿势,嘴角却微微勾起来。
长安:“……”
……
热闹的一场洗尘宴落幕,明德帝满意地拥着武德妃进了内殿。
众人很有眼色地散了,周和以走在人群最前方,手中提了一盏灯笼,颀长的身板人群中十分显然。长安多看了几眼,惹得几位公主捂嘴偷着乐。长安有点尴尬,她只是觉得那位殿下困成那样,这么黑的天儿,该不会摔跤吧?
摔好像是没摔着,那人领着一众公主,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上。
人一走,还端着的姜怡宁脸立即就拉下来。她在长安面前素来是没端着,憋屈了一个晚上,气得成功地积了食,此时被宫人扶着匆匆回去歇下。
长安吃得少又饮了些果酒,有些上头。正扶着下人的胳膊缓缓走,醒醒酒。夜里风凉,长安晕乎乎的,走了许久才回到住处。
站到住处门口,已然是半个时辰之后。
屋里,宫人早已备好了热水。长安被人扶着去洗漱,换了身清凉的亵衣坐在窗边吹风。
这鹿鸣宫到处栽种了奇花异草,此时凉风袭过花圃,传来阵阵幽香。长安靠着窗棱坐了一会儿,就这般开着窗,去榻上歇下。不习惯有人守夜,长安将守夜的宫人打发回去。凉凉的风吹过纱幔,她很快便睡沉了。
夜色越来越沉,草丛中虫鸣声渐渐低沉,风也越来越凉。
凤来殿中,周和以仰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依旧无法入睡。明明之前在鹿鸣殿都小憩了片刻,为何一回来便清醒了?王爷掀开了薄被坐起身,冰凉的亵衣从胳膊上滑下去,他捏着眉心,只觉得头疼欲裂。
方自仲靠在帷幔外面,隐约听到内殿的动静,知道主子这是又没睡着。
“主子?”方自仲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小心翼翼道,“不若您用一点安神香吧?用一点儿不碍事的。都是张太医亲自配的,不会对您身子造成损害……”
周和以靠着床柱,扬起下巴,胸口那股暴戾的情绪压不下去。
“主子,主子……”
“若实在不行,喝一点安神茶也可。奴婢早命人在灶上温着安神茶,可要饮一杯?”
周和以又动了动脖子,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发颤。
“主子?殿下……”方自仲还在轻唤。
只见周和以刷地一下扔掉薄被,挥翻了床头案桌上的杯盏,赤着脚便下了榻噼里啪啦地就开始砸。外间方自仲顿时吓一跳,连忙掀开帷幔冲进来。然而周和以的动作只是一瞬之间,他匆匆冲进来,只看到剧烈晃动的床帐和一地的破碎的瓷片,被揉成一团丢在地上的薄被以及扔了一地的摆设,周和以的人不知所踪。
方自仲脸都吓白了,这大晚上的,主子去哪儿了?
周和以憋着一股想发泄的火气,用着轻功飞跃了几座宫殿,直奔鹿鸣殿的后厢房而来。
黑夜中,一轮明月当空,映照得屋顶的周和以仿佛全身披上一层柔光。他悄无声息地在屋顶掠过,眨眼就落到了长安所在的屋子。
四下里静悄悄,廊下换岗的守卫正懒洋洋地走动。周和以在屋顶蹲了一会儿,快到无影地落下去。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发现长安屋子的窗没关。他脚上没鞋,白皙的脚背踩在地上,莹莹地泛着光。只见王爷一脚踏上窗棱,轻轻松松地跃进了屋内。
一进屋,长安身上令人心安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围绕,他的情绪立即就缓和了一些。
周和以站在床榻边上,静静地看着。纱帐里,长安抱着薄被睡得人事不知。王爷心里很是不爽,他睡不着,凭什么这愣子却睡得如此香甜?
长安对他的怨恨无知无觉,砸了咂嘴,然后嘴飞快地蠕动了起来。
王爷更不忿了,不仅睡得香,还做美梦了。
羡慕嫉妒恨的王爷气不过,两大步走到床榻边坐下,一手捏住长安的腮帮子往外拉。睡梦中长安感觉到脸颊疼,糊里糊涂就一巴掌扇过去:“死蚊子,滚!”
啪地一声响,王爷手背上一个鲜红的手印。
王爷凝视着自个儿的手背。
……
须臾,寂静无声的屋里,王爷不知何意地嗤笑了一下:“看在你能给本王安宁的份上,今日本王就准你占了本王的这身便宜,二愣子,你莫要太得意了……”
于是脱了身上松松垮垮的外衣,掀开了长安的被子就钻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切!
第三十九章
夜色越来越沉, 虫鸣淡去, 皎白月光透过窗棱洒落进来, 仿佛给地面铺上一层荧光。床榻四周垂落的纱帐随风轻摆, 周和以将脸埋在长安的颈侧, 熟悉的气息弥漫鼻尖, 困意渐渐涌上来。长安身上并不太用香,除却本身淡淡的少女气息, 便只剩梅花香胰子的味道。
睡梦中长安感觉自己肩头一重, 蹙眉抬手去拨。
然而拨了两下那玩意儿又晃回来, 她挣扎地动了动眼皮, 恍惚之中又睡沉了。
周和以一手搭在长安的腰上。约莫是在长安身边当傻子的这一年是他两辈子里最轻松最不需防备的日子,王爷发现,自己果然还是睡二愣子身边最安心。嘴里咕哝了几句‘熏香难闻’,他扯过长安怀里揉成一团的被子盖身上, 掩嘴打了个哈欠,闭上眼便睡沉了。
夜凉如水, 四下里除了微弱的风声, 两人一觉相拥到天明。
翌日,长安醒来后发现自己好像落枕了。
她扶着一边仿佛被灌满了铅的肩膀, 艰难地坐起身, 肩侧的骨头僵硬, 动一下便咔咔作响。帷幔外宫侍在小声地询问,她可醒了。长安低低地应了一声,宫侍们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长安总觉得纱帐里似乎多了一些淡淡的檀香味儿。不过这屋里哪儿来檀香?兴许是她的错觉。
长安揉了一会儿肩,感觉僵硬的肩膀松快了许多,才下榻趿了鞋子去洗漱。
一觉醒来窗外的天已大亮。鹿鸣宫里那位昨夜侍寝,这个时辰还没起呢。长安也不需去主殿那边请安,洗漱好,便在自己的屋里用了点早膳。
姜怡宁昨夜一夜没睡好,今儿天还没亮便已然起了。长安推了门出来,她正顶着一张黑脸在凉亭中撕扯花瓣儿。
两人到目前为止,一句话没说过。
李嬷嬷随两人进宫,一路上也尝试着劝说过姜怡宁。毕竟长安才是姜家真正的小主子,只有姜怡宁放下身段,两个主子之间才会和睦,长公主才会欣慰和高兴。只是这样的话李嬷嬷说得再多,姜怡宁听不进去也枉然。长安本身并非那等热脸贴人冷屁股的性子,况且姜怡宁也不值得她贴。姜怡宁不低头,长安根本鸟都不想鸟她。
两人于是就一直这般僵持着,住在隔壁,也一样彼此漠视。
劝得多了无用不说还惹人烦,李嬷嬷索性也不劝了。怡宁主子想不通,往后吃亏的是她自个儿又不是旁人,李嬷嬷自觉对她这三番四次的好心,一次次被冷待也失了耐心。她两手交叠垂在下腹,只亦步亦趋地跟着长安。
长安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消消食,松松筋骨,便听到身后李嬷嬷小声地提点:“主子此时若是便宜,不若去未央宫给皇后娘娘请个安。”
按理说,长安进了宫就应该去未央宫给皇后娘娘见个礼的。毕竟大长公主与刘皇后素来情分不一般。姜怡宁这些年来宫里宫宴上,刘皇后就没少看顾着。真正的姜家孙女长安找回来这么久,刘皇后还没见过长安的人。
听她这般一说,长安觉得是要去见一见的。
正巧打发去正殿那边的下人回话,正殿那边一点儿动静没有,武德妃人还没起呢。长安于是也不耽搁了,带李嬷嬷一道儿去未央宫请安。
“姜怡宁不要一道走?”不合都摆在明面上,长安也懒得再姐姐长姐姐短,直呼姓名道。
凉亭里姜怡宁捡花瓣的手一顿,头没抬。
她此时已深刻地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了,往日她进宫,不说去各宫走动都畅通无阻,但总地来说,是十分被人礼遇的。如今没了郡主的身份,她竟然是连说话的立场都没了。就像昨日在洗尘宴上,明明就端坐在陈二花的身边,却无一人问津。
昨日夜里,姜怡宁辗转反侧地想洗尘宴上的种种,还是觉得郁结于心。今日一大清早起来使了宫人剪了一篮子花,叫她扯着花瓣儿泄愤。
姜怡宁许久不开口,长安的眉头淡淡地挑了起来。
“罢了,”其实带不带姜怡宁一道,对长安来说毫无影响。她即不需姜怡宁壮胆,也不必姜怡宁指点,“我们走吧。”
说罢,长安转身便打算走。
“等等,”她稍稍一转身,凉亭中的姜怡宁终于出声儿了,“等我换身衣裳。”
长安打量了她几眼,没说什么,随她去。
李嬷嬷小声地与长安细说了些刘皇后的喜好。刘皇后今年四十有八,一生没有过皇子,膝下只有三位公主。最小的公主,八年掐也下嫁了,如今最大的外孙都有十一岁了。为人很是豁达,与长公主一样信道,十分虔诚。
长安点点头,表示会注意忌讳。
一刻钟后,姜怡宁换了一身葱绿的衣裙扶着下人的胳膊走出来。乌黑的发丝输了个堕马髻,眉心点了一点朱砂,看着圣洁又干净。
不得不说,这姜怡宁当真很会拾掇自己。本身三分的相貌,她硬是收拾出七分的美来。此时看她焕然一新,长安低头看看自个儿,犹豫要不然也去换身衣裳?因着不大喜欢朱钗环佩之类的首饰,嫌累赘,长安一直以来都只一个玉冠或者金冠束发。
算了,换来换去,怕是没去成未央宫,天色就晚了。
天生丽质难自弃,她不必弄那些花里古哨的东西,一样人群中最扎眼。看着一声嫩生的姜怡宁,长安顺了顺鬓角的碎发,转身出了鹿鸣殿。
鹿鸣殿在后宫的东南方向,而未央宫则在西南方向。说起来还是武德妃这几年盛宠太过,鹿鸣殿的主人这三年来,总以路太远,不顺路便不去正宫请安。兼之武德妃时不时‘卧病’,获得明德帝恩准。久而久之,鹿鸣殿俨然成了宫里第二个正宫。
长安听着李嬷嬷说这些,有点惊奇:“皇后娘娘不生气?”
“生气又能如何?”李嬷嬷摇头,“皇后娘娘稳坐后位几十年,若每一个宠妃都要怄气,哪儿还能坐得住这么多年?”
说的也是,这后宫里素来是铁打的皇后,流水的宠妃。皇后娘娘能稳坐凤位几十年,估计也不是那般小心性的人。长安觉得佩服,若是她,肯定做不到这么淡定。她这个人小气得很,她的相公,就是不爱也绝不给别人占便宜。
长安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点儿对世家公子的望而却步。长安觉得自己的这性格,好像比较适合招赘。跟十九皇子的婚事果然还是作废比较好吧?一个王爷,不可能只有一个正妃。她往后得跟小妾三四五斗,日子是不是太凄惨了些?长安不确定地想。
胡思乱想的,一行人到了未央宫。
刘皇后正巧在,很快就来了一个嬷嬷引一行人进去。
嬷嬷是认得姜怡宁的,毕竟姜怡宁自小出入宫廷,刘皇后看在长公主的面上接过姜怡宁进宫小住。那嬷嬷倒是没特意表现出什么,但稍稍敏锐些的,便能感觉到她对长安的态度是要更恭敬些,对姜怡宁则更亲近些。
细微的差别,长安和姜怡宁都感觉到了。
姜怡宁郁闷了一天一夜的心,这一刻忽然就晴朗了。下人的态度素来代表了主子的态度,看来在皇后娘娘的心中,还是要更亲近她。
如此,姜怡宁面上的笑容就更甜美了些。
那位嬷嬷将两人引进去,姜怡宁整个人仿佛满血复活。李嬷嬷从旁看着,心里无奈地摇头。怡宁主子到底还是年纪小,争强好胜。
两人进了未央宫,刘皇后正端正地跪坐在窗边的,在亲自串珠子。两个姑娘进来,她从手头事上抬起脸,一眼看到了长安。诚如长安预料过的,这典型的姜家美人的相貌,刘皇后也是看一眼就认定了两人中长安才是真。相貌实在是太具有说服力。
两人上前行礼,刘皇后抬抬手,示意两人都过来坐。
就如哪位宫人一样,刘皇后对两个少女的态度也是能明显感觉出更亲近姜怡宁。毕竟对刘皇后来说,没有血缘的牵扯,这两个少女都是外人。两个外人里,姜怡宁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自然要更亲近些。
她问了两人好些问题,又拉着姜怡宁说了一会儿话。
今日算是刘皇后头一回见长安,给了见面礼,又特特赏赐了一些东西给两人。姜怡宁得了不少,嘴角的笑意就一直没下去过。
等出了未央宫,姜怡宁整个人气度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长安觉得有点好笑,但又有点理解姜怡宁的心思。大体是忽然被打击过度萎靡,忽然发现还有人撑腰,又将失去的底气重新找回来,有点膨胀。长安不反感这种借势的行为,她曾经也很会借势做事。只要姜怡宁不来犯她,爱找谁借势找谁借势。
皇宫很大,当时走就耗了大半个时辰。没有步辇,一行人走得十分慢。穿过角门,郁郁葱葱的草木枝叶穿过墙头,绿意堆满了墙边。
前面似乎是御花园,长安方才来之时走的小路,还没仔细欣赏古代的御花园。想着不知这大盛的御花园里有多少珍奇花草,长安带着几个宫侍就加快了脚步。
姜怡宁满心都是未央宫里,皇后拉着自己手,说往后她的婚事可以往宫里递个信儿,会给她一个恩典的模样,不由地抿着嘴角笑。皇后娘娘都亲自开口了,姜怡宁总算不怕自己会被长公主随意许配到低门去了……
长安没管落在后面想婚事的姜怡宁,牵着裙摆踏入了角门。
然而不知是不凑巧还是怎么地,她一进门,差点就跟个人撞了个满怀。长安也不知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是一直就在这儿,她当真方才没看到。疾步往后退了两步,长安定睛一看,是一个身着朱红锦袍头束金冠的年轻公子。
身材颀长,八尺有余的。宽肩窄腰长腿,看脸,二十三、四的模样。刀削斧凿的面孔,嘴唇薄而粉,鼻若悬胆,眼若寒星,很有几分冷峻模样。
长安眨了眨眼睛,立即低下头行礼。
“你是……”这人开了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哪家的姑娘?”
长安矜持地回:“我是大长公主府的朝阳,不知你是哪位表兄?”
周修远一只手负在身后,一举一动,仿佛将优雅与清贵刻在骨子里。他垂眸凝视着长安头顶的白玉小冠,嘴角勾出一个淡淡的痕迹:“哦,原来是朝阳啊……本王乃安王,是你三表兄。”
作者有话要说:十九:来跟老子比帅??
第四十章
三表兄?周修远?男主?长安看着他, 哦, 原来这就是男主?
周修远低着头, 静静地与长安对视。
长安发觉他一双狭长的眼睛里, 光色幽沉沉的。看这面相, 就是一幅心机深沉很难琢磨的样子。当然, 不可否认,他称得上俊美无俦。静静立在一旁, 背脊挺拔, 气度雍雅。大盛皇室子弟, 除非变异, 否则很难出一个长得丑的人。
长安复又低头行一礼:“三表兄。”
“嗯,”周修远淡淡地应了一声,抬腿走近一些道,“朝阳小名儿可是长安?”
长安一愣, 摇头:“不是,大名长安, 姜长安。”
周修远点了点头, 端着一幅平易近人的态度轻言细语道:“前些日子认亲宴,本王也去贺过喜。只是当日不凑巧, 没当面与表妹见礼, 还请长安莫怪。”
这位小说里据说弑兄杀弟凶残非常的大盛第一皇帝, 居然和颜悦色地跟她聊起去姜府认亲宴的事儿?老实说,长安诧异的同时,又有点儿受宠若惊。于是长安立即摇摇头, 表示虽没能当面见礼,但三表兄所送的贺礼,自己当真十分喜欢。
“长安叫三表兄破费了。”
周修远又是一笑,磁性得嗓音低沉地仿佛在人耳边呢喃:“你喜欢便好。”
“长安这是要去哪儿?本王远远就瞧见一只小蝴蝶在满园飞舞,怎么?逛御花园?怎地没宫人替你引路?”说着话,他自然而然地走到了长安的身边站定,不远不近的态度与亲切的语气,拿捏得那叫一个恰到好处。
……好了,几句话一说,长安不傻,猜到这人明显是对她起了心思。
虽说这位皇子相貌生得好,气质出类拔萃,毕竟是男主配置。但长安私心里不喜欢他靠太近,因为并不想成为这位的猎物。男主如今貌似清心寡欲,但在未来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个人能比长安更清楚。器再大,活再好,也无法掩盖这是一个彻头彻尾渣男的事实。
长安心中微笑,不好意思,她不大喜欢跟渣男玩儿。
“李嬷嬷对宫里熟悉,有李嬷嬷替长安指路,四处都认得。”说着话,长安默默往后退了两步,不着痕迹地与周修远拉开距离。
周修远似乎没注意到长安的疏离,点了头,很有兴致地逗长安说话。
不远处的姜怡宁跟上来,一眼看到长安身边低头与她说话的周修远。
事实上,那日认亲宴,因长公主的拦住,姜怡宁没见过周修远。此时她看着周修远,只觉得胸腔那颗曾经为周和以跳动的心脏,忽然间又一次失了序。她直勾勾盯着一举一动都流露出上位者气息的周修远,隐约有种一眼万年的错觉。
这人与十九皇子那等不似真人叫人不敢轻易亵渎的距离感不同,这是实实在在属于年轻男性的俊美。一颦一笑,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这种玄而又玄的感觉长安是没有的。
长安本身,并不喜欢眼神透露出野心的人。相比之下她喜欢眉眼干净,眼神清澈如水的人,比如说陆承礼或者十九皇子。说来也奇怪,明明身在宫廷,十九皇子却给人一种明透淡薄的感觉。
于是,长安眼睁睁看姜怡宁扭捏地拧动了胯骨,摇曳生姿地走过来。
低头凝视长安的周修远若有所觉地抬起眼帘,一个身姿婀娜纤细,步步生莲的少女翩跹而来。他眼波微动,眉头微微挑了起来。
走至跟前,姜怡宁微侧脸颊,单手将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
“……长安妹妹,不知这位是?”姜怡宁的嗓音天生甜腻,此时仿佛含了双倍的糖水,腻得长安耳廓发麻。
长安十分不给她脸,当面打了个寒颤。
姜怡宁笑脸一僵,心中有些恼火,当着外人的面却发不出来。只作不知长安为何打寒颤儿,摆着一张无辜的脸看一眼长安再瞥一下周修远,意思很明确,示意长安引荐。
长安身旁的李嬷嬷似是觉得姜怡宁的行为不妥,飞快抬头瞥了眼,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长安正巧想摆脱周修远,立即给姜怡宁做了引荐:“这位是当朝安王殿下,也就是三表兄。三表兄,这位是怡宁姐姐。”
姜怡宁于是俯身盈盈下拜,娇声唤道:“三表兄。”
周修远其实对姜怡宁也是有点儿兴致的。毕竟姜怡宁在京城的才名,他有所耳闻。兼之这位京中有名的才女大小算是个清秀佳人,如今见此女走动间腰肢细软,眼神既纯又媚。若搂在怀中摆弄,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心中如何想,周修远面上的神情却是半分看不出,一样的端方有礼。
姜怡宁缓缓起身,感觉到这位安王殿下听了长安的引荐只是敷衍地瞥她一下便收回目光,心中不禁就有点着急。这位殿下,似乎对她不大感兴趣?
心中一焦急,姜怡宁不由地将细腰扭动得更具有暗示性意味了。
姜怡宁上辈子是学过几年芭蕾舞的,虽说几年后放弃,但架势还是记得的。几个细微的姿势一变,清楚地看到周修远眼中暗色一闪,她松了一口气。
长安默默退后一步,站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