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湛亦是不解,“皇兄心思深沉,行事不会平白无故,只是梁郡王为何如此配合?可是和前阵子梁子瑜伤那女子有关?”

两个月前,墨骑卫全部出动搜城一事,他们自然知晓。

“还需仔细查探一番!”

宫湛点头,“本王马上派人去查!”

相府中,鱼芷面色难看的看着鱼楣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风言风语,地上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而门外一个侍卫正被打的嘶声惨叫。

突然随身的丫鬟碧儿走进来,覆到鱼芷耳边低语几句,鱼芷顿时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看着碧儿,“消息可准?”

碧儿皱眉点头,“是,奴婢上街时亲眼看到的告示。”

鱼芷端庄的面孔苍白无色,转头看着依旧痴傻疯癫的鱼楣,上前抓着她的肩膀摇晃道,“楣儿,你醒过来啊!小璃成了梁王亲女,你听到没有?”

鱼楣痴呆的看着鱼芷,突然神秘的凑过来,低声道,“我告诉你,把小璃推下崖的主意是我教给玉珑的,是不是很高明?等小璃一死,恒之哥哥就会娶我了。”

说罢突然眉头一皱,扑在床上惊慌的道,“恒之哥哥哪去了,他刚才还在这。”

“他还要了我,说我长的好看!”

“他去哪儿了?”

鱼楣又开始自言自语,鱼芷痛心的看着她,泪流满面。

良久,出了房门,碧儿跟在她身后,踌躇了片刻,小心的道,“小姐,夫人、夫人找过奴婢,说不让小姐再进二小姐的院子。”

鱼芷停步沉声问道,“为何?”

碧儿垂着头,支支吾吾开口,“说、怕因为二小姐如今的样子坏了小姐名声。”

鱼芷霍然转身,神情悲怆,“母亲果真这样说?”

“是、这也是老爷的意思。”

“可是,楣儿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对、楣儿被抓进牢里的时候,他们便把她放弃了!”鱼芷仰头,泪水一串串滴下来,目光悲痛绝望,“在他们眼里,女儿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就像我,不一样被卖给了陵王!”

“小姐这话万万不可以说!”碧儿忙看了看四周,急声道。

鱼芷流泪冷笑,

“到了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几日后,下朝回成国侯府的马车上,宫湛取出一份密报递给成国侯,“已经查到,那女子果然是梁郡王的亲生女儿。”

成国侯微一皱眉,将密报打开来看,半晌,冷肃的面容沉声一笑,“这女子总是让人出乎意料。”说罢,将密报折起,忧虑的道,“此事可暂且一放,朝中局势随时可能发生变化,老夫现在担心的是淮阳那十万御林军。”

陵王倚着车窗看着车外景致急速向后退去,手指轻敲着膝盖,温润的面孔上眉峰轻皱,

“可恨景州那人软硬不吃,本王有心与他结交,他却一直态度冷淡,尤其是,他还掌管着禁军,实在让人担忧啊。”

成国侯闻言思忖道,“好在,他和宫玄的关系也是不近不远,到时,他若袖手旁观,对我们就是助益。”

宫湛手指突然一顿,唇角缓缓扬起,“本王到是知道他想要什么。”

“哦?什么?”

宫湛看向成国侯放在小几上的密报,“就是她。”

封世子的事情喧哗了几日,慢慢平静下去,初曦丝毫不受影响,呆在别苑中,过她的闲散日子。

七月十七日,陵王探访护国将军府,据说带了一副画去,两个时辰才出来,一向冷肃不与任何朝中官员结交的景州竟亲自送陵王出门。

三日后,又有人看到陵王和景州在茶馆听戏,相谈甚久。

初曦听到消息的时候,嗤笑一声,对景州说不上知己,但也足够了解,他不会帮陵王的。

不过,景州竟然会喜欢画?

八月初,乾元帝病情突然恶化

百里九云和裴祝两人在养心殿呆了三天三夜,御医进进出出,面色沉重焦慌。

第四日,百里九云疲惫的走出内殿时,一直门口徘徊的娴贵妃忙上前问道,“百里城主,皇上病情如何?”

百里九云皱眉摇了摇头,沉声道,“娴贵妃准备着吧!”

娴贵妃踉跄后退一步,冷艳的面容悲痛欲绝,高呼了一声“皇上”,顿时泪如泉涌,然而丝帕的遮掩下,目中却有激动的光芒一闪而过。

身后安福忙将她搀扶住,垂头低声道,“贵妃娘娘保重!”

娴贵妃抓着安福的手臂,“安公公和本宫都再去陪陪皇上吧!”

安福抬袖拭泪,哽声道,“是!”

外殿中宫玄、宫湛和几位朝中重臣都在守候,见百里九云出来纷纷围上来。

百里九云看向宫玄,歉然道,“太子殿下恕罪,草民尽力了,皇上气息微弱,中元节之前若不能醒来,恐怕、”

宫玄脸色微微一白,其他人更是大惊失色,面露悲痛之色,有的人甚至已经低泣出声。

现在形势剑拔弩张,却无人敢动,不过是因为乾元帝还活着,万一乾元帝驾崩,朝中必然大乱!

几个大臣不知是为自己的前途,还是为大夏,皆目露忧虑,连声重叹。

是夜,陵王府

初秋夜凉如水,薄雾清寒

书房内,灯火昏黄,陵王坐在桌案上,微微向后仰靠在紫檀雕花木椅上,淡声道,“舅父,该准备了!”

“是,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三十万漠北军已经在路上,十日左右,便可到涿州。”

宫湛闭目,深吸了口气,“舅父辛苦!”

246、逼宫

乾元帝病危,整座皇宫都处在紧张惶恐的气氛中,太监和宫女在宫内行走,甚至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惊到凝滞的空气,引来一场狂风暴雨。

天色更是连日阴沉,一丝风声也无,甚至连秋蝉都受不了这么的沉闷,笼翅噤声。

唯有玉熙宫内,偶尔会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本是平淡无波,衬着秋景,却无端让人感觉压抑。

长颜坐在古琴后,闭目平气,十指轻拨,低缓的琴声窗外桂花簌簌而落。

宝睿公主坐在一侧,专心听着,看着长颜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拨慢挑。

半晌,琴声止,珠帘一动,娴贵妃走了进来,轻笑赞声道,“长颜宗师的琴技已到了人琴合一的境地。”

“娘娘缪赞!”长颜面容清冷,声音不卑不亢。

娴贵妃转头对着宝睿一笑,“睿儿且去外殿吃点东西,休息片刻,本宫同长颜宗师有话要讲!”

“是!”宝睿乖巧的福身,在奶娘的带领下,出了内殿。

娴贵妃端了茶盏放在唇下,直接问道,“上次托长颜宗师询问皇上病情之事,宗师可问过?”

长颜淡笑一声,“贵妃娘娘所托,草民岂敢不上心。草民分别找过城主和裴师兄,两人的答案一致,皇上确实时日无多了!”

娴贵妃手指丝帕拭了拭唇角,听不出任何情绪的道,“多谢长颜宗师!”

十日后,八月十四日凌晨,漠北三十万大军悄然驻扎在涿州城外。

涿州是漠北到殷都的最后一道关城,急速行军,一日便到殷都。

天未亮,涿州太守何上雍带成国侯手信出城,命漠北军主将吕玮带五万亲兵绕殷都,过九燕山,赶往淮阳,同御林军汇合。

其余兵马原地待命,随时等候传唤。

卯时,五万兵马在主将吕玮,副将丁龙的率领下,火速赶往淮阳。

八月十五日,寅时,五万漠北军到达锦屏山下,隐在御林军中间,向着殷都疾行。

午时,十五万大军兵临城下。

而此时,宫中已大乱!

娴贵妃和安福自寝殿中出来,目中含泪,神情哀痛,对着满殿的文武百官哽声道,“皇上、薨了!”

今日卯时,众臣进宫,被告知乾元帝病危,急急忙忙赶来养心殿,如今乍闻消息,顿时一个个目瞪口呆,惊在当场。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有片刻的死寂,一瞬后,先有大臣反应过来,扑身跪地大哭,随即,众臣一片片的跪倒下去,哭声震天,直冲云霄。

安福抹了几滴眼泪,细声哽咽道,“众位大臣的哀伤悲痛,奴才明白,奴才伺候了皇上三十年,恨不得立刻便跟了去,但皇上走了,这朝政却不能一日无主,更不能乱。皇上在清醒的时候曾传下遗诏,交给奴才,列位大臣听旨吧!”

文武百官俯身下拜,泣声齐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福一身太监总管的蓝色锦袍,一甩拂尘,自一个红木描金雕龙的木盒中双手取出乾元帝遗诏,缓缓打开,尖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近感乏累,无心朝政,恐将应天命,特留下此旨。朕之五子陵王宫湛,人品贵重,恭顺勤勉,可承大业,若朕归于五行,将皇位传与陵王,尔等众臣,需尽心辅佐。钦此!”

话音一落,众臣皆惊,皇上驾崩,下有太子,竟传位陵王?

有几人顿时不忿,抬头直言道,“安公公这圣旨可是皇上亲笔所写?明明太子殿下才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

安福细眼扫过来,“徐大人难道想抗旨?”

江正猛然起身,“微臣不会抗旨,只想一观圣上遗诏,安公公可否将圣旨当众展开,让诸位大臣瞻仰?”

“放肆!”

娴贵妃一甩宽袖,冷艳的眼尾带着狠决,“皇上尸骨未寒,江大人难道就想鼓动群臣造反不成?”

“是谁造反还不一定!”江正直视娴贵妃,凛然无惧。

“你什么意思?”娴贵妃咬牙怒道。

江正冷哼一声,“我什么意思贵妃娘娘无权过问,何时后宫也能参政了?”

娴贵妃顿时一噎,怒视江正,银牙暗咬。

“皇上万岁万万岁,陵王殿下还不快快接旨!”成国侯突然开口道。

“儿臣接旨,谢父皇隆恩,儿臣定不负厚望!”陵王上前一步,双手举起,欲将圣旨接过。

“慢着,不亲眼看到遗诏,微臣无法信服!”江正高喝一声,铿声喊道。

“江大人!”陈维突然起身道,“既然圣旨在,你我做臣子的听旨便是,怀疑圣旨就是怀疑圣上,难道江大人真有何图谋?”

“陈尚书此话有些太严重了吧!”梁郡王接口道,“江大人为人耿直,刚正不阿,对皇上更是赤胆忠心,朝中人人皆知,太子殿下未被废黜,传位却另有他人,的确让人怀疑!”

“微臣不这样认为!”如今正受成国侯宠信的朝中新贵,已升为吏部右尚书的新科状元出列道,“陵王殿下仁厚爱民,蕙心纨质,圣上平时对殿下更是赞誉有加,临危授命,也无不可?”

少年一身官袍,身姿笔直,面容清秀,看到他总会想起那个曾经在朝堂上气度清卓的少女,而这少年最初也是那人一手提拔起来的,带在身边,凡事亲身教授。。

如今女子被贬职,少年却攀附上权贵,一路扶摇而上,如何不令人唏嘘。

刑部尚书钱丰不急不缓的道,“元大人曾经跟在张大人身后,向来做事谨慎,如今却敢当众反驳郡王,真是今非昔比啊!”

元祐面上闪过一丝窘迫,垂头不语。

钱丰却不再看他,只淡声道,“若是其中无藏匿,那便让臣等看一看圣上的遗诏又如何?”

“这、”安福皱起眉,不动声色的看向娴贵妃。

大殿内一时鸦雀无声,气氛紧张,众人心思各异,皆原地观望。

“老臣觉得没必要看圣旨,圣上心意如何,其实一见便知,今日皇上病危,太子何在?”左相鱼雍突然沉声开口。

百官闻言皆是一惊,因乾元帝驾崩一事,众人六神无主,后又突然出现遗诏,更是被震惊的人心惶惶,竟无人察觉,太子宫玄不在大殿内!

梁郡王回身看着门外的内侍,沉声问道,“太子殿下呢?”

内侍偷瞄了安福一眼,瑟瑟回到,“奴才不知!”

“还不快去找!”

“是、是,奴才马上就去!”

娴贵妃冷笑一声,“太子手下的人连接做出受贿通敌之事,太子必是引咎退避了,宫玄都已经如此,列为大臣还有何话说?”

成国侯却缓缓皱起了眉,和陵王对视一眼,目中皆是疑惑,宫玄为何没出现?

不能再等下去,以免横生变故!

成国侯沉声道,“请陵王殿下接旨!”

宫湛上前一步,伸手去接安福手中的圣旨,却不想江正猛然拦在前面,面容冷肃,“不亲眼看见圣旨,不见太子殿下,微臣不能让殿下接旨!”

娴贵妃憎恨的看着江正,若不是没找到玉玺,他们何苦在这里和这个疯子纠缠!

成国侯甩袖怒喝一声,“江大人以下犯上,不尊圣意,就别怪老夫绝情了,来人,将江大人拿下!”

“是!”

门外顿时涌入一群侍卫,举刀而入,将江正反手拿下。

“侯府府兵?”梁郡王震惊的看着养心殿被成国侯府的侍卫重重包围,怒声道,“摄政王派兵入宫,难道真是想造反逼宫?”

“不!”成国侯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道,“本王是清君侧,捉奸臣!”

“奸臣?”江正被几个侍卫压住手臂,面上却无一丝惧色,大气凛然道,“摄政王不如现在便杀了下官,下官现在就去找皇上问个明白,何为奸臣?!”

“压下去!”

成国侯沉声怒喝。

有几个大臣顿时上前拦在江正面前,和成国侯对峙,更有老臣痛声悲呼,欲撞柱随乾元帝而去。

大殿内顿时乱做一团。

突然一个浑身带血的侯府府兵闯进来,大声呼道,“侯爷,不好了,宫内突然出现墨骑卫,足足有几万人,正往养心殿杀进来。”

成国侯不屑的冷哼一声,墨骑卫,宫玄你终于出现了,老夫就怕你不出来!

成国侯目光冷硬,沉声吩咐道,“守住养心殿,传话给墨骑卫,养心殿中百官都在,若有闪失,宫玄就是大夏的千古罪人!”

“是!”

侍卫应声而去,殿中大臣除了以左相为首的陵王党,其他皆脸色剧变,成国侯的话分明是拿他们做了人质。

“夏韫!你伪造圣旨,大逆不道,还有何话可说?”江正目光冷冽,厉声怒喝。

“传位圣旨在,宫玄带兵逼宫,到底是谁大逆不道?如今陵王殿下才是大夏皇位的继承人,列位大臣若及时弃暗投明,还能有一条活路,否则就和逆贼一同论处!”成国侯气势凌厉,语气威吓,似是已胸有成竹。

成国侯话音方落,左相鱼雍,尚书陈维,侍郎元祐,玉允昭等人纷纷站到了陵王身侧,

躬身齐声道,“臣等定当竭尽全力辅佐陵王殿下!”

宫湛和娴贵妃并肩站在一起,神情淡然,目中甚至已经隐有得意之色。

江正和梁郡王自是身形不动,而其他一直沉默不语,似是静观其变的大臣,竟也未移动分毫。

成国侯以为众臣还在犹豫,脸色冷下来,语气狠决,“若有人执迷不悟,本王只得将他同殿外逆贼一同按违逆之罪论处!”

此时又有侍卫闯进来,急促的喘息着回到,“禀摄政王,“护国大将军率十五万兵马进城,已在宫门外,打出清君侧的旗号,马上就要闯进宫来了!”

成国侯不慌不忙的问道,“逆贼宫玄何在?”

“属下还未看到太子殿下,墨骑卫已经全部赶往宫门。”

“嗯,有消息立刻来禀!”

“是!”

景州来了!

大殿内众臣再次震惊,然而看着成国侯依旧沉稳的神态,和听到墨骑卫赶往宫门的消息更是震撼不已,难道景州也投靠了陵王?

成国侯和宫湛对视一眼,目露喜色,一切都在按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

成国侯只命五万漠北军进殷都,自然是有他的用意,一来,人少比较好隐藏,行军迅速;二来,最好是景州的人马和宫玄的墨骑卫杀的两败俱伤,而他的漠北军却保存了最大的实力。

最后,万一景州若是反水,五万兵马至少可以拖一日,而他还有二十五万兵马驻扎在涿州,随后都可以攻过来。

况且他们还有满朝的官员做人质。

这场宫变,他们必胜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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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输与赢

东华门外,十五万大军伫立在巍巍宫墙下,长矛如林,刀光雪亮,似已经闻到了血腥气,午后的长街上空无一人,唯有秋风萧瑟,在凛凛刀枪间吹过,萧萧空鸣。

暗红色的宫门紧闭,宫墙巍峨,城楼顶上金黄色的琉璃瓦耀如金阳。

三万墨骑卫立在宫墙上,一个个黑袍黑甲,面色铁血冷鸷,午后璀璨的阳光照在他们纯黑的战甲上,反射出冰冷的寒芒,让人不可直视。

宫门前,漠北军守将吕玮仰头看着这支神秘的军队,转头对着高马上的景州道,“黑骑卫虽强,但毕竟人少,景将军,时辰差不多了,别让侯爷等的太久,攻门吧!”

话音刚落,就听轰隆一声,如闷雷惊响,厚重的宫门被缓缓打开。

门后渐渐露出墨骑卫黑压压一片如山的身影,吕玮勒马退后一步,眉头缓缓皱起,转头沉声道,“景将军,情况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