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神色稍霁。是了,因为他的心高气傲,一直不愿向咸丰服输,这才导致了这几年的官场冷冻,如今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我喝了口茶,心念电闪,转眼间已有了对策,于是笑着对佳佳说道:“福晋,既是如此,那我就不怕坦白对你说了。不是我不帮你,领班军机大臣的位子,六爷怕是说什么也坐不上去的。”

“为什么?”佳佳愣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地问。

我不慌不忙,说道:“皇上与六爷之间的瓜葛,你也是清楚的,这些年他们两兄弟心里都憋着一把火,谁也不让谁,这是其一。其二呢,如今肃顺坐大,在朝中扶植亲信、打压异己,六爷的本事大,他出来了,哪儿还有肃顺蹦跶的地方?所以,肃顺必会百般阻挠,皇上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六爷也就没有希望了。”说明理由的同时,不忘了捎带上肃顺,提前在奕訢那边儿扇个风、点个火,为后来铺路搭桥。

佳佳听得愣住了,这也正常,她是真正意义上的贤妻良母,什么时候跟这些勾心斗角车上过关系?她看了看我,咬住了嘴唇,声音中已然带着些哽咽:“可是…娘娘,看到这些年王爷越来越憔悴,我…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哪!”

她是真的喜爱着奕訢,处处为奕訢着想,突然令我有些嫉妒、有些羡慕。我神思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安慰道:“福晋也别太担心了,福晋对六爷的关心,他一定知道的。不过,这次六爷恐怕也对领班军机大臣的位子不感兴趣,否则他自己会出来争取,你今儿个来跟我说这事儿,他不一定会高兴呢!”看着她悚然一惊的样子,我不由得笑了,还真是个单纯的女子呢!

“你放心吧,有机会我一定会向皇上提起六爷的事儿,六爷会好起来的。这两年洋人们又在兴风作浪,六爷专擅洋务,到时候一定会有他施展的空间的。”

末世朱颜第二部 家国殇 第五章

“臣恳请皇上,立刻禁止懿妃以后宫干政,自古以来后宫干政为天下大忌,皇上切不可坏了祖宗规矩。”

我刚走到御书房门外,就听见肃顺在里面大声说道。

望进门里,只见咸丰的脸上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说道:“这…懿妃只是帮朕写点东西,也…也算不上干政…”

肃顺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果真是这样,臣也无话可说,可事实上,近日颇多奏章,其批复与皇上平日的决断风格完全不同,臣以为,是懿妃擅自篡改圣意,祸乱朝廷。”

“肃大人,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彭蕴章反口驳斥道,“懿妃娘娘体贴皇上,为不使皇上辛劳过度,便帮助皇上做些抄写的事情,这都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做的,你怎么能仅仅因为一两个奏章与你的意见不合就妄言是懿妃娘娘所批呢?”

肃顺横了他一眼,冷哼道:“是不是皇上所批,我一看便知,谁还能比我了解皇上?!”

咸丰见这两人又吵了起来,不由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我见戏也看得差不多了,便一脚踏进了房门,行了个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三人一起向我看来,咸丰见了我,仿佛见了救星似的,站了起来说道:“兰儿啊,快快起来,有什么事吗?”

我笑了笑,指了指安德海手中的奏折说道:“皇上,这些都已经按照皇上的意思批改好了,有些臣妾不大明白的,还要请皇上示下。”事实上,这些奏折都是我独力批改的。

咸丰又是几声干咳,说道:“好吧,拿来给朕看看。”说着瞟了一眼肃顺。

我见了,便笑着对肃顺说道:“方才在屋外听到肃大人的言论,本宫深以为然。自古后宫不得干政,本宫本也不愿坏了这个规矩,只是皇上身体不好,本宫怕皇上累着了,才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帮助皇上处理公务,这都是迫不得已的。”看了一眼咸丰,转而拜道,“如今皇上的身体已大有起色,臣妾看来实在不适合再代替皇上批复奏章了,还请皇上降旨,免了臣妾的差事吧!”

肃顺被我这一招以退为进弄了个措手不及,呆了一下。咸丰闻听我的话,面上已有了不郁之色,说道:“好了,这事儿以后再说,你们跪安吧。”

肃顺听了,无可奈何,只能躬身走了出来。走过我旁边时,眼中露出不满和凶暴的眼神,我看着他,丝毫不露惧意,微微一笑,便避了过去。

彭蕴章走在后面,与我擦肩而过时也与我互视了一眼,但这回的眼神交汇却是心领神会的默契。

我福了一福,刚要随着他们离开,咸丰却道:“兰儿,你留一下。”

肃顺和郭蕴章都听见了,郭蕴章只是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肃顺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拂袖而去。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冷冷一笑。

“兰儿,来。”咸丰招手道。

我乖乖地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方才肃顺的话你都听见了?”他问。

我点了点头,突然有些委屈地说:“皇上,臣妾本是一番好意,想要减轻皇上的负担,没想到却招来这样的诋毁之辞,皇上,你就停了臣妾的差事,让臣妾睡个安稳觉吧!”

咸丰一愣,随即抱着我笑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肃顺他也是为了朕好,又不了解兰儿的聪慧,才会这么紧张。想必也他也不是故意针对你,你大人大量,别跟他计较好吗?来来来,看看今天的奏章都有些什么!”他岔开了话题。

我故意叹了口气,说道:“皇上,不必安慰臣妾了。肃大人乃皇上倚重的大臣,最是了解皇上的心思,他说的话,臣妾还是知道分量的。皇上不必担心臣妾,臣妾了解皇上的意思了。”

咸丰脸色一变,皱起了眉头说道:“朕想要做什么,肃顺不过是个奴才,怎么可能猜得到?你也太抬举他了!”

我心中暗笑,面上却诚惶诚恐,忙道:“皇上,是臣妾错了,臣妾不该胡乱猜度。肃大人是我朝栋梁,皇上的心腹,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千万不要怪罪他!”

咸丰看着我笑道:“也就是你兰儿有这份度量,肃顺对你不敬,你却还能帮他说话。”

我微微一笑,道:“皇上这话可说错了。”

“错了?”

“是啊,臣妾不是为了肃大人说话,而是为了大清的江山说话。”

“就你这小滑头!”他刮了我的鼻子一下,把我轻轻放倒在榻上。

自然是满室皆春。

出了御书房,我懒散地走在青石路上。这些日子天天从早忙到晚,要咸丰下令禁止我批改奏章倒并不是虚言搪塞,这事儿实在是不是人干的!好不容易忙中偷闲,我忍不住闭上眼睛,微微的寒风吹在面上,带起些许刺疼,让我的神志为之一清,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吐尽心中浊气。

“主子,”安德海跟在我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彭大人想问问您,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睁开了眼,看了看他,笑了笑说:“让他的人上折子吧,推荐他出任领班军机大臣。”妃子不可能出宫,外人也不能再没有传唤的情况下擅自进入嫔妃住的地方,我与彭蕴章等人的勾结,自然不会是面对面的,一切都由安德海领着一班太监去做。

安德海愣了一下,小声说道:“主子,彭大人那边的奏章已经上过很多了,都没有结果,现在就算再上,也是…”

我轻轻一笑:“你懂什么?以前上折子只是为了制造声势,现在上才是真正的争夺。肃顺在御书房口出狂言,皇上已经被我挑拨得有些不满了,现在不趁机把领班军机大臣的位子争到手,等肃顺重获皇上的信任那可就麻烦了。”

安德海恍然大悟,急忙说道:“是奴才愚钝,主子恕罪!奴才这就把消息传出去。”

“嗯。”我点头,“告诉彭大人,打铁要趁热,千万别把铁放冷了!”

“喳。”安德海应了一声,快步去了。

彭蕴章得到我的消息,手脚利索,第二天就上了五道奏折,全都是保举他的,递到了皇帝跟前。咸丰拿着那些奏章,闭着眼仿佛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我屏息坐在一边,静静地批改着其他文书。

“兰儿,你说,谁来出任领班军机大臣的好?肃顺和彭蕴章二人是各有所长,也各有各的支持者,实在难以决断哪!”

末世朱颜第二部 家国殇 第六章

我抬头看了看他,只见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望着门外,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我笑了笑说:“皇上觉得哪个人好就选哪个人呗!反正两位大人都是忠于我大清的人才。”

咸丰站了起来,在房里走来走去,似乎心情颇为烦闷。突然他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我:“或者兰儿你有什么别的人选么?也不一定非要从这两人中选才行。”

我心中一跳,看着他的眼睛,里面万般神色变换,倒是不单单是刺探了,于是笑道:“皇上,以臣妾看,虽然我大清人才济济,可能够主持大局、能力卓绝的也就这两位大人,皇上要臣妾推荐另外的人选,倒真是难住臣妾了。”

他深邃的眼神凝注在我身上,复杂难明,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便说说你觉得谁出任此职比较好呢?”

我皱了皱眉头,无奈道:“皇上既然一定要臣妾说,那臣妾也只好从命。不过皇上,臣妾说的毕竟是妇人之言,皇上听听便算了,可千万做不得数啊!”

他笑笑说:“朕自有分寸,你说吧!”

我看了看他,说道:“皇上,以臣妾看来,肃顺肃大人似乎比较适合。”

“哦?为什么?”他挑高了眉,问。

“皇上,肃大人和彭大人在对皇上、对大清的忠诚上都没什么好挑剔的,他们的才能也世所皆知,但,如今内有南发北捻,外有洋人肆虐,正是多事之秋。大清承平已久,自先帝爷来,兵将大多羸弱不堪,好在还有曾左彭胡等湘系诸人,骁勇善战,得以扬我大清天威。肃顺大人一向是湘军的有力支持者,对他们十分熟悉,由他来出任领班军机大臣,对于发展壮大湘军,实在有着莫大的好处。”

咸丰听了这番话,神色并没有露出轻松的表情,反而更加凝重了。他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看着他,奇怪地问:“皇上,你怎么了?是不是臣妾说错什么话了?”

他抬起头来,笑了笑说:“噢,不,没什么。兰儿,你真的没有别的推荐人选?”

我不禁哑然失笑道:“皇上,为什么老问臣妾这个问题呢?皇上希望臣妾说谁啊?”

他的面上不由浮起尴尬的神色,有些慌乱道:“不,不,没什么…领班军机大臣的事儿,你说得很好,朕会斟酌,会斟酌…”

我意味深长地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继续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咸丰坐回了龙座,再也没有出声,过了许久,待我把手上的奏章全部批阅完了,正要交给他,却见他在举荐彭蕴章的折子上批了两个字,我熟悉他的书法,看得出来那是“准奏”二字。

不着痕迹地笑了,这招果然有用!

虽然曾国藩等人为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他毕竟是个汉人,不仅是他,湘军一系都是汉人,朝廷表面上嘉奖他们,却也有一部分满汉之分根深蒂固的人实在是看不起他们的,若非前有文庆、后有肃顺一力保着他们,他们也不至于有今日的成就。以前文庆还好说,他毕竟是忠心耿耿的老臣,咸丰对他还比较放心,现在换了肃顺,年轻气盛,前些日子说错了话,被我挑拨了一下便在皇帝心里生了根刺,尽管不足以动摇皇帝对他的信任,但毕竟有个东西梗在那儿。今儿个咸丰再次问起我对彭、肃二人的看法,我明褒肃顺,却把他一个劲儿地往湘军那方向推,字里行间句句是赞扬之辞,却无不暗示着肃顺和曾国藩等人素有勾结。他们一直对皇帝忠心耿耿,这原本也不能成为皇帝猜忌他的理由,但前几天的那根小刺和这件事一联系起来,产生的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应,与目前最强大的汉军关系密切的大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没有一个皇帝会不心生戒备。这就是我要达到的效果!

轻轻走到咸丰身边,我缓缓帮他揉捏着肩部,慢声说道:“皇上,奏章臣妾已经看完了,你歇会儿吧。”

他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会儿,便拉着我的手把我拉进他怀中,环抱着:“兰儿,你为朕生下了皇儿,又帮朕处理政务,劳苦功高。朕就封你为贵妃吧!”

“皇上…”我惊讶地看着他。成为贵妃是必然的事情,我一直在担心如何才能完成这个任务,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他看着我,温柔地笑了:“这位子本就该给你的,只是朕的私心作怪才拖到现在。原本以为推荐别人,没想到…朕这就下旨,封你为懿贵妃。”

我听了,心中一酸,却不能不仍旧装作开心的样子,甜甜笑道:“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他开心地笑了,紧紧抱住我。

我却开心不起来。脸上的面具,似乎越来越厚、越来越逼真了,如今,就连皇帝、我的丈夫都不能看穿我的真面目,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

但不管我自己怎么想,该来的还是来了。按照清朝宫廷的规矩,贵妃只比皇后低一级,在后宫算是第二号人物。到如今,我身为皇长子的母亲,能够参与到军国大事中,如今又要被封为贵妃,权势可谓一时无两,连皇后比起我来也要退避三分了。

本来皇帝封妃是皇家的家务事,但由于我帮助咸丰处理政事,这个封赏自然就对朝臣们产生了极大影响。肃顺一伙人不必说,肯定是反对到底的,但好在有个刚刚被提拔为领班军机大臣的彭蕴章,按照我们的约定,我帮他掌握权势,他也要支持我得到更多的权力,更何况我的影响力越大对他越有好处,于是鼓动他那一班人竭力为我制造声势。咸丰本就已经觉得肃顺太过狂傲,此时见他对自己的家务事指手画脚,更加不豫,强硬地下了死命令,终于让我晋封贵妃的事铁板钉钉,正月里,趁着新年的兴头儿,举行了封妃大典,我在掌握中国实权的道路上又迈进了一大步!

末世朱颜第二部 家国殇 第七章

我看着手中的奏折,心中“咯噔”一下。

还真是落后就要挨打啊!堂堂中华大国如今可是霉运连连,去年底英法联军进攻广州,一时间朝廷里草木皆兵,好不容易今年三月份叶名琛报告说英法联军的船队退了,咸丰为此高兴了好几天,下了个“总宜弭此衅端,不可使生边患”的批复,没想到不过三个月,这俄罗斯人又来了!

奏折上说,俄罗斯人打进了海兰泡,用枪杆子逼着中国与之通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所谓之“通商”,肯定是条件不平等至极,说白了就是中国人吃亏、俄国人赚钱的生意,咸丰他们跟洋人打了多年的交道,这点东西不会看不出来,又怎么可能接受?!

看着手里的奏折,我不由犯了难。这东西我肯定是不能处理的,但咸丰这几日身体不好,看了这个肯定会加重病情,我该怎么办?由此又联想到那名以上退去的英法联军,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打下广州,朝廷的欢喜根本就是一场空,当咸丰知道这个噩耗,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将这道奏折放好,不管怎么为难,这件事情是一定要咸丰自己来处理的,肃顺等人盯上我好久了,如果我知情不报,他们马上就会把我赶下来。

很快处理好其他事情,我带着奏折来到天地一家春。咸丰和四个汉家女成天在这里胡天胡地,当我在御书房里辛勤工作时,他却在这儿逍遥自在。眼看着自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打得火热,心中的酸楚实在难以为外人道,若是在现代,我绝对会找上门去痛打狐狸精,再把这不忠的丈夫一脚踢开,然而在这里,我却只能独自吞咽满腹的心酸。

走在弯弯曲曲的小径,一路上不论是宫女太监还是嫔妃都对我毕恭毕敬,我淡然地一一点头,终于来到了咸丰的寝宫前。

“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守在门口的太监王海见了我,机灵地跑上来请了个安,说道,“娘娘是来找皇上的吗?”

我点了点头道:“皇上在里面吗?”

他忙不迭地点头:“在,在,您稍等,奴才这就给您通传。”

我眼看着他一溜小跑跑进去,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我在别处见咸丰并不需要如此繁复的手续,只有在这天地一家春,冒冒然跑进去说不定毁坏了咸丰的好事,这才照足了规矩层层传达。

不一会儿,只见四春中的海棠春面色绯红走出来,见我急忙下跪道:“参见贵妃娘娘。”

我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一把利刃剖开两瓣,血淋淋痛入骨髓,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要这么难过?!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花心了吗?不是早就决定关闭心门斩断一切情愁吗?为什么每次见到这样的场面,都会在我已经遍体鳞伤的心上再狠狠添上一道伤疤?!

海棠春似乎早已习惯了我的反应,平静地说道:“娘娘,奴婢告退了。”

我仍旧说不出话来,只是挥了挥手代替回答。海棠春便退下了,我对此毫无感觉,所有的情绪都放在了里面的人身上。

“是兰儿吗?进来吧。”咸丰的声音响起。

我深深地呼吸了两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走了进去。进门一看,咸丰正斜倚在榻上,看着我,笑着招了招手:“兰儿,来。”

我定了定神,觉得自己的手已经抖得不是那么厉害了,才顺着他的话走了过去,盈盈下跪道:“臣妾参见皇上…”话犹未完便被他拉了起来,一手拉进他的怀里。

“好了好了,在朕面前你何须如此拘谨?”他笑着说,“找朕有什么事?”

我的鼻端飘过似有若无的清香,是海棠春身上的,忍不住脸色一变,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

“皇上,这儿有份奏折,臣妾不敢擅专,特来请皇上示下。”

他并不当回事,只是笑着又来拉我:“做什么这么板着个脸?天大的事都没有抱我的兰儿重要,来…”

我急忙又挣脱了他,淡淡地说道:“皇上,兹事体大,还请皇上早作决断。”

这下是人都知道我在故意躲他了。他的脸色不由得也阴沉下来,冷冷说道:“什么事这么紧要?拿来朕看看。”

我不言不语,只是递过手边的奏折。咸丰扫了一遍,立刻脸色变得煞白。

“这…这可恶的沙俄!”他种种把手中的奏折摔在地上,“没想到这种时候他们也来掺一脚,实在太可恶了!”

恐怕人家就是瞅准了这个时机,料定了清廷忙于应付英法,或者根本就是跟英法约定好了,趁火打劫来的吧?!我早有这种感觉。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我知道他的身体不好,明明该幸灾乐祸的,却偏偏又有着一丝不忍,最终还是急忙走上前去,抚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

他的喘息于是好些了,却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住我的手,问道:“兰儿,你看,这是而该怎么办?”

看着他惶惑而软弱的眼神,我突然觉得好累,无力的感觉汹涌而起,真的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做了。

我闭了闭眼睛,轻轻说道:“皇上,以臣妾看,咱们刚刚打退了英法的进攻,内乱也尚未平息,实在不宜再妄开战端了。不如派个人去,回了俄罗斯的要求吧。”

他犹豫地看着我,说:“你说得对,不过,咱们不答应,他们就肯善罢甘休了吗?”

我叹了口气道:“当然不会。俄罗斯处心积虑侵略我大清,到口的肥肉怎么可能吐得出来?这海兰泡是肯定要不回来了,咱们只能加强戒备,防止更多的地方落入他们手中。”

咸丰听了,一脸的灰败,却也说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

“那,以你的看法,派谁去比较合适?”他又问。

我努力想了想,桂良正在南边儿跟英法谈判,奕訢本来是最好的人选,可惜不为咸丰所容,剩下的,不是崇洋媚外就是不知变通,性格暴躁、懦弱怕事者一应俱全,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谁才合适。

咸丰也是一脸为难,最后咬了咬牙道:“让奕山去吧,他跟洋人打过交道,应该有些经验。”

末世朱颜第二部 家国殇 第八章

我不由一愣,想起这个奕山,倒还真有点“本事”。他出身宗室,是先帝道光爷的侄儿,第一次鸦片战争期间,他被封为靖逆将军,奉旨前往广东主持战事。可此人到任之后,说什么,“粤省情形,患不在外而在内”,“粤民皆汉奸,粤兵皆贼党”,“防民甚于防寇”,腐败无能,屡次讳败为胜,虚报战功,愣是连连得到道光帝的嘉奖,直到道光二十二年五月才以陈奏事件“不诚不实,迹近欺诈”,被革去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都察院左都御史等职务而仍保留正红旗汉军都统,“以观后效”。但由于此人的宗亲身份,第二年道光帝就放了他,还赏给二等侍卫充任和阗办事大臣的官职。以后又历任伊犁参赞大臣署将军、叶尔羌参赞大臣、内阁学士、伊犁将军等职,并以“功”封镇国将军。

让这么个人去跟俄罗斯交涉,那基本上就是放弃那块地盘了。我沉默着,明知这人便是那臭名昭著的《中俄瑷珲条约》的签署者,却不能阻挠,只得狠狠咬住了下唇,几乎将手中的绢帕撕碎。

见我没有反对,咸丰疲惫地挥了挥手,说道:“那就这样吧,你就这么批。”

“是。”我看了他一眼,又道,“皇上,臣妾的奏章已经批得差不多了,请皇上过目。”

他烦躁地捶了捶榻沿,怒道:“不是说了你处理就好的吗?偏偏还来烦朕!你让朕过点清静日子好不好?”

我默默地站着,听完了,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臣妾该死,臣妾冒犯了皇上,请皇上降罪。”便跪在了地上。

当心痛痛到极致,剩下的便只有漠然。

他愣愣地看着我,许久,方才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兰儿,你起来吧,朕身子不适,说话有些过了,你别放在心上。来!”他向我伸出手。

我默默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任由他抱住我。

“兰儿,刚才朕是急糊涂了,你别怪朕。”他说着,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轻轻吻住了我。

在这一刹那,我只想笑。

为什么他要这么刻意讨好我?在他心里,我究竟是什么?妻子?助手?还是一个…工具?

木然地任由他的摆布,我一动不动。很快,他发现了我的异样,抬起头来看着我,眼中是惊讶和震怒。

他猛地放开了我,冷冷地说:“你跪安吧。”

“是。”我整理好衣裳,平静地说。

是啊,人家皇帝都迂尊降贵来迁就你了,就你一个小妾,还想怎么样?

我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皇上,臣妾告退了。”说完,我便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慢着。”他突然又叫住我。

我转过身来,看见他从榻上下来了,走到我跟前,凝视着我。

我也凝视着他,眼中尽是漠然,或许还有几分怨怼,几分伤痛。

他轻轻叹了口气,拉起我的手,说道:“朕…也好久没到你那儿去了,一起过去吧。”说着,他揽着我的腰,一齐向外走去。

我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心中又酸又痛,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每次都是这样,当我心灰意冷,当我想要放弃一切的时候,他却总是固执地闯回我的心底,不让我彻底驱逐,然后等待着下一次破碎的到来。我虽明知这后果,却是完全不能抵挡。

“兰儿,你瞧,这天气多好!”他拉着我,走在湖边,初夏的凉风习习吹来,吹散了几丝燥热,让烦躁的心也得以平静。他的神色慢慢舒展开来,嘴角开始带着笑容。“今年有个闰五月,也算是少见的事儿,你看这天气这么好,美景如织,不如让亲王宗室们带着家眷们进园子里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我暗暗皱了下眉头,难得着国难当头的时候,他还能惦记着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