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市场确实是小偷多,但这样偷包的手法,薄荷还是头一回听说,听得瞠目结舌。

安然唉声叹气:“可惜没有早点遇见他,否则知道他要去人才市场我一定会事先提醒他注意小偷。那里的小偷最多了,我刚来的时候也在那被人偷过。当时我夹在腋下的小挎包被人用刀片划破了,要不是我刚好准备翻包拿资料及时发现了那个小偷,也跟他一样损失一空。”

一下把所有证件全部丢光了,那席睿南想找份理想的工作就基本没戏了。他还真是挺倒霉的,也怪他自己太不小心。薄荷如是想。

“那你还帮他找什么工作,什么证件都没有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吗?赶紧让他回去补办证件吧。”

“我跟他说过,他说已经托人帮他补办证件去了。现在他想随便找个工作先做着,等证件补来了再换份好一点的工作。所以我这几天天天在外面找朋友找熟人,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让他先去上班。可惜没有,我在这里的人际关系也有限,一个整天坐办公室的小编辑,认识的人多是天南地北的作者。虽然满心想帮他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我也有个开公司的继父…”

安然拖长声调,一双眼睛骨碌碌地朝着薄荷看。她明白她的意思,马上脸一板:“你少来,我答应你不再找他麻烦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指望我帮他?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被薄荷一堵,安然底下的话再说不出来了。本来她也知道薄荷这条路走不通,不过是不死心地要试一试罢了。果然不出所料,说了也是白说。

“是呀,我居然指望你帮他,都是你把他整得这么惨的。要不是你,他现在还在学校里好好地上着班。你把他从学校赶走了,又把他从我这里赶走了,刚才我给他打电话怎么都不接,最后甚至关了机。你看你多厉害呀,吓得他都不敢理我了。”

薄荷暗忖席睿南不是被她吓到了,而是被傅正吓到了。看来安然的男朋友是警察这一点还是让他颇为忌惮,到底是有前科的人呀。

“他不接你的电话,那你找他去嘛,你反正一向是行动派。”

“我要知道他住哪我还费时间在这跟你罗嗦,我早找他去了。”

薄荷又愣了一下,安然居然不知道席睿南住哪?他一直没有告诉过她吗?

“他就是不肯告诉我他住哪,我们平时都是电话联系,他一关机我就找不到人了。希望他不会换号码,否则又要人海茫茫中捞针一样地找人了。”

薄荷嘴唇一动,欲语又止,迟疑再三后终是没有告诉安然她知道席睿南住在哪。他既然已经知趣地避而不见安然,她自然更加不想让安然去见他。

季风来敲门时,安然正在报仇似的猛吃薄荷冰箱里的水果,吃得汁水横飞。她说不吃不足以泄其愤——薄荷把席睿南从她小公寓里赶走的气愤。

季风的出现转移了安然对水果的注意力,她看了他一眼马上就猜出来:“薄荷,这就是你…那个哥哥?”

季风看见屋里有客人,微笑点头:“你好,我是季风。”

薄荷简单地为他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安然。”

安然忙抓起一张面巾纸胡乱擦了擦刚剥过芒果的手,然后热情地朝季风伸过去:“季风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她不是一句客气话,而是实实在在一脸的兴高采烈,眼睛尤其闪闪发光。

薄荷忍不住暗中好笑,刚才安然还为了席睿南跟她生气,现在一看到季风马上心情大好,她还真是来自“不花痴就会死星球”。贾宝玉若是见了姐姐就忘了妹妹,她就是见哥哥忘了弟弟。

季风拎来一大袋新鲜的火龙果,放下后问薄荷她们有没有吃晚饭,如果没有的话他请两位靓女一起出去吃。

薄荷还没回答,安然先抢着答应下来:“请我们吃晚饭,好哇好哇,太谢谢你了。”

季风带薄荷和安然去了一家很地道的粤菜馆,吃了一顿很正宗的广式菜肴。

安然似是对季风有着浓厚的兴趣,席间一直没话找话地跟他聊个不停,又是说又是笑,活泼得像只枝头闹腾的黄莺儿,一把甜甜软软的嗓音比桌上的甜品奶黄糯米糍还要甜软。

季风中途离席去洗手间时,薄荷忍不住问安然:“喂,我说你不是又看上他了吧?”

安然抿唇一笑不回答,似是无形的默认,薄荷顿时头就大了:“你不是吧?傅正那里你都还没正式结束呢,席睿南一走你又瞄上季风了,你还真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安然理直气壮:“那又怎么样?我还没正式结婚,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多试几个才知道哪一个最适合我了。薄荷你刚刚赶走席睿南的事我就不怪你了,一会吃完饭后我想跟季风单独逛逛,你要给我制造机会啊。”

薄荷有气无力:“我怎么给你制造机会?这种事我可不在行。”

“那我自己制造机会,你配合就行了。”

吃完饭后,季风开车准备送她们回家时,安然还没上车就先问:“季风,你先送薄荷回家,再送我去买点东西方便吗?”

薄荷一听就知道自己配合的时候来了,“季风那你先送我回去,然后麻烦你今晚当一下安然的车夫,送她买完东西后再送她回家。”

季风很有绅士风度地微笑着朝安然微微一躬:“乐意效劳。”

第四章 人远天涯近(1)

1、

是夜极热。

狭窄拥挤的出租屋里,更是如同炼钢炉似的热。

和以往一样,席睿南热醒了好几次。醒时全身汗湿,胸前背后的痱子被汗水一渍,如盐渍般的刺痛与痒。

同屋的人都睡得很熟,高高低低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到卫生间用凉水冲去一身汗后再回屋睡。这样一折腾,良久都毫无睡意,躺在床上睁着双眼发呆。

月色极好,从窗口照进来,铺满一地清彻的月光,仿佛落了一层薄薄的洁白雪花。看着那片如雪般的白月光,他忽然想起九年前清州的那个雪夜…

一念刚刚初起,马上就忙不迭打断,猛然一个翻身转向床里侧,席睿南闭上眼睛,让自己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为什么还要想那个雪夜?他之所以会来到南国,不正是因为这里不下雪,四季如春的温暖气候吗?

从九年前开始,他不喜欢冬天,因为那个冬季的感觉在记忆中实在太过寒冷。

但南国夏日的炎热,又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盛夏的高温天气里,哪怕避开烈日的肆虐走在树阴处,空气却如无形的热浪、看不见的火焰,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日日令他挥汗如雨。

这是他第一次过没有空调的夏天。苦夏这个词,他今时今日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直到天快亮时,席睿南才朦胧睡去。睡了没多久,同屋的人纷纷起床,又把他吵醒了,醒来又是一身腻湿的汗。他想起床再去冲个澡,但是早晨卫生间是最供不应求的地方,他想了想还是躺着没动,等人少些再说吧。

把手伸进枕头下,他想摸出小灵通看下几点了,摸了半天没摸到。不会被人顺手牵羊了吧?自从手机和证件资料放在包里被小偷“连锅端”后,为了找工作方便,必须要有个联系电话,席睿南于是在街头四处兜售二手手机和小灵通的小贩手里,用二十块钱买了一个最便宜的小灵通。这样的廉价货应该不会有人偷吧?他坐起来把枕头一掀,果然是还在枕头下,只不过被他一夜辗转反侧,从这头移到那头去了。

拿起小灵通开机一看,才早晨七点多,窗外的阳光就已经是一片刺眼的白花花。屋子里本来就热,随着太阳的升高更加热。汗水争先恐后从全身毛孔里往外冲,汗流浃背,不止不休,让他有一种自己在融化般的错觉。

刚刚开机没多久,小灵通就铃声大振,安然又给他打来电话。他没有接,他不想再跟她有什么联系了,因为他不想她为了自己跟男朋友产生什么矛盾或误会。

电话铃响了又响,最后变成了短信的提示铃音。他打开短信箱一看,还是安然发来的。告诉他她已经帮他联系到了一家公司去面试网络工程师,老总是熟人的朋友,答应只要他面试时能力过关就先来上班,拿试用期薪水。学历资料方面可以缓一缓,等他补办齐了证书再签订正式聘用合同。让他赶紧给她回电话,她好上午就带他去面试。特别强调“好不容易托人找到这样的地方,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一定要尽快联系我,不要耽误了”。

席睿南盯着这条短信沉思片刻,最后回复她简单的六个字:“谢谢你,不用了。”

然后他再一次关了机。他很感谢安然这样帮他,但他坚持不再接受她的帮助。

一开始,他就不该接受她的帮助。但那时,他实在拒绝不了她。

从学校辞职出来,他先找了一家干净的小宾馆住下,第二天就趁着周六去人才市场找工作。这是他第一次去人才市场,那种人山人海拥挤不堪的场面把他给震住了。在里面随波逐流地挤了半天出来,才陡然发现自己身上挎着的包只剩下一根包带了。

那是一个NIKE的单肩休闲挎包,可能有识货的小偷认出了是名牌货,于是揣测包里一定有不少财物,便割断包带偷走了。他没有经验太过大意,而小偷却太有经验下手十分准。包里装着他的全部家当,学历证书手机钱包都在里面,钱包里的现金倒是不多,不过几百块,但是夹层的一张银行卡里有五千块钱,最要命的是身份证跟银行卡一起塞在钱包里,小偷如果够胆大,完全可以冒充他去密码挂失把钱取走。

从人才市场出来时,他已经被小偷洗劫一空。好在头天晚上住宾馆时交了四百块钱押金在服务台,本来打算多住几天找到工作再走,这下他慌忙赶在中午十二点前退了房。押金扣掉六十元一天的房费还剩了三百四十块钱给他,就是他仅余的全部身家了。

背着简单的行李,他找去了城市廉租屋相对集中的一带民宅区。比较来比较去,最后租了一张最便宜的铺位床栖身。

在廉价的出租屋,他度过了来到南国后最炎热的一夜。那种闷热,让他整夜汗流成河,没两天就热出满身的痱子。

热得他实在受不了,白天就跑去商场享受一下免费空调。夜里太热睡不好,商场里的空调一吹就忍不住想睡觉。商场却没有椅子让人坐下来休息,有的也是要掏钱消费的那种茶水座。后来他想到了去公交车上睡,两块钱的车费可以睡上一个多小时,比较划算。

没想到会在车上遇见安然,和薄荷一样,是高中时的旧同学。却和薄荷不同,她对他那么友好热情。

没了工作,又丢了证件和钱包,倒霉事一桩接一桩,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他却孤立无援。热情的安然伸出的援手,他虽然一再谢绝,却终是没有完全拒绝。他收下了她的房间钥匙,热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会去她那里睡一个清凉觉。

他说服自己:安然是家乡人,又是老同学,以前就对他很好,现在还这样热心地想要帮助他,一片好心好意,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事实证明了他的大错特错,薄荷打上门来时他完全愣了。原来安然有男朋友,他在她的房间睡觉,被她男朋友知道会怎么想?而他也应该想到,安然和薄荷既然都在这座城市,怎么可能会没有联系呢?她们高中时就是那么要好的朋友。那一晚…

霍然翻身坐起,席睿南再一次中断了自己的思路,不愿继续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把小灵通塞回枕下,他去了卫生间冲个澡,准备出去找工作。随便什么工作先找一个做着吧。他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不能再坐吃山空下去了。

“谢谢你,不用了。”

安然对着手机屏幕上这六个字,起码已经发了半个小时的呆。正发着呆,季风打电话过来交代她:“你下午两点半后再带那个同学去找王总吧,他刚刚打电话跟我说临时有事,上午不会去公司了。”

季风还真是一个肯帮忙的人,答应的事办得热心又周全。

昨天在薄荷家,安然一见他就看出他一定比薄荷要好说话。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与其跟薄荷这个“小鬼”纠缠,还不如撇开她直接去求季风这个“阎王”帮忙。

于是安然做出一付对季风很有意思的样子,晚饭后以此为由撇开了薄荷,趁着季风单独开车送她时,她厚着脸皮对初次见面的季风说有事想求他帮忙。

她知道自己很冒昧,季风看着她也有些微微讶异,却面带微笑:“不要用‘求’这样的字眼,有什么事如果我能帮得上的话,说一声就是了。你是薄荷的好朋友,我绝对不会推托。”

安然于是笼统地对他说了一下席睿南的情况,谨慎地只字不提他曾在他妹妹季云的学校当过老师,后来被薄荷逼迫辞职的事情,怕他知道这些来龙去脉后会不肯帮忙了。到底薄荷也算是他的妹妹,他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只说是她一位老同学来这里找工作,因为不慎丢了学历证书等相关资料,结果求职成了麻烦事,所以想请他帮帮忙。

“季风,我听薄荷说你们家在这已经十几年了,而你爸又是开公司的,那你认识的老总一定很多吧?能不能帮我同学找个合适的地方去上班,主要是他现在丢了相关证件,如果没有熟人引荐介绍,他根本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工作,否则我也不会来麻烦你。本来我想让薄荷找你问问,可是她不肯开这个口,只有我自己厚着脸皮冒昧地来问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季风果然如安然所想,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听她说席睿南是计算机专业毕业的,马上想起有家相熟的公司前两天正巧在说要请一位网络工程师,负责公司网站方面的建设与维护。当即找出那位王总的电话打过去,因为熟人介绍的缘故,他一口答应明天上午先来面试,面试如果令他满意,证件这些东西可以等补办好再补呈人事部过目。

安然没想到事情会办得这么顺利,高兴得朝着季风满口道谢。谢完后不忘叮嘱他:“你千万别告诉薄荷我托你帮我同学找工作了,否则我怕她会不高兴。”

季风点头表示明白:“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她。”

谁能料到,她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这样一个机会,席睿南居然这么坚决地拒绝了,拒绝得毫无转圜余地,回复这条短信后又一次直接关机。他看来真是不打算再跟她有任何来往了。

第四章 人远天涯近(2)

2、

安然托季风帮忙找到的面试机会被席睿南一口回绝了。而季风已经跟人家说好要介绍人过去,现在人去不了,她只能向他再三表示歉意:“季风,真是不好意思,我那个同学…他…可能去不了了。”

“怎么了?他另外找到工作了?”

安然一声叹息:“不是…他可能是不想欠我的人情吧。”

季风表示理解:“男人的自尊心都比较强,让女孩子帮自己找工作可能他觉得很没面子。要不暂时先这样吧,我给王总再打个电话,说今天你们去不了,替你拖上两天时间,你再找你同学好好谈谈,如果他回心转意了再去面试。到底是个机会嘛,就这么放弃太可惜了。”

季风想得真周到,安然感激不尽。挂了电话后她马上换衣服出门,让阿曼帮她请一天假。席睿南关了机不肯接电话,她联系不上他的人,只有出去碰碰运气,看还有没有机会在街头遇上他。如果能遇上,哪怕费上九牛二虎之力她也要把他拖去面试不可。

安然整个上午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四处找人,被头顶的烈日晒得几乎要中暑了。没有找到席睿南,却反倒不期而遇地看见了傅正。

一条巷子的公共厕所前,傅正正跟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胖男人说着什么。那胖子非常激动地直嚷嚷:“人民警察为人民,我现在有困难你为什么不能帮助我?我那个可是新买的手机,不能就这么丢在厕所里了,你赶紧想办法去给我掏出来呀!”

傅正一脸忍耐:“这个简陋的厕所蹲位都直接连到化粪池,既然手机已经掉到化粪池里去了,掏上来应该也没用了。”

胖子不讲理:“你怎么知道没用了,也许修一修还能用呢。”

路边驻足张望的闲人也跟瞎起哄:“警察同志快点为人民服务,掏粪池去吧。”

安然在一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明白了,气得要命。这死胖子也太无聊了吧?手机掉进了粪坑里还想掏上来继续用,也不怕恶心。

看着傅正满脸竭力忍耐的表情,她马上冲过去:“大叔,你的手机自己慢慢掏吧,我刚刚在巷口被人抢了,警察同志你赶紧帮我抓贼去。”

一边说她就一边拉着傅正跑,被甩在原地的胖子大呼小叫:“喂喂喂,总有一个总来后到吧?是我报警把警察找来的。”

安然头也不回:“你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犯不着出动警力,自己解决吧。”

安然拉着傅正一口气跑出巷口才停住,气喘吁吁地问:“你不是在南大街巡逻嘛,怎么钻到这边小巷子里来了?”

“那个人打110报警,说自己在这里遭到财物损失,因为这片属于我们这一组的巡逻区,指挥中心就通知我们就近过来看看,谁知道是这样的财物损失。”

安然愤愤不平:“这也报警,太可笑了吧!他自己掉进了粪坑打报警电话让人来掏还差不多。”

傅正摇摇头叹口气:“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出警,有次一个小白领打110说自己正在加夜班,公司楼层太高又停了电不方便下来,让我们帮忙买碗面给他送上去。”

安然闻所未闻:“岂有此理,他当110是外卖电话嘛,你们也送啊?”

“送了,因为他振振有辞地说‘有困难找警察’嘛,他现在就有困难需要警察帮忙啊。正好他在我的辖区范围,指挥中心就把这个任务转给我了。我掏钱买了一碗面,爬了十五层楼给他送上去,他还嫌我送得迟了,把我好一通数落。”

“你当得这是什么警察呀?简直是任劳任怨的服务员。”

“我们基层民警本来就是服务员,为人民服务。人民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让我们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整天开枪抓贼那是刑警队的活。”

交往了一段时间后,安然已经知道傅正这个巡警远不如她想像中那么威风。他的工作大都辛苦又琐碎,像如此这般可笑又可气的出警时有发生,大大颠覆了她心目中盖世英雄的光辉形象。当下看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以前我还总觉得警察是多威风的职业呢。”

傅正苦笑了一下,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了。安然一时也无话可说,两个人各自沉默着,空气仿佛有了重量般变得凝重起来。

片刻后,傅正才低声开口:“安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警察,父母也只是普通工人,没背景没家世,很多东西我给不了你。如果你对我们的事另有考虑,直说无妨,我能接受。”

安然一愣,迟疑着:“我…”

一时间,她自己都理不清自己心里的千头万绪。

“安然,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的。你也不用老躲着我,以后大家还可以继续做朋友。有什么事我如果能帮得上忙,你只管开口。好了,工作时间我不跟你说太多了。再见。”

相比安然,傅正显得很干脆,男人处理事情似乎就是更果断,绝不拖泥带水。话一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安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发呆,觉得他走得好潇洒。却不知道背对着她的那张面孔,其实已经满是伤感痛苦之色。

薄荷昨晚开夜工画一张封面稿。这个稿时间紧要求高,而她又不知怎地,灵感不在家,画了又画改了又改,到半夜三点总算勉强画出一张比较满意的初稿。这才筋疲力尽地上床睡下了,一觉睡到下午两点才醒。

手机刚开机母亲何婉就打来电话,说是托朋友从近海的海岛上带回了再新鲜不过的野生海味,比满大街近海捕捞的鱼虾蟹要强得多,让她晚上过来季家吃饭。

基本上,每隔一周或两周,何婉总要把女儿叫过去吃顿饭。她希望她能和季家人慢慢熟悉起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薄荷虽然不可能跟季家完全混成一家人,却也不抵触和季家的来往。因为跟季家人接触的时间也有几个月了,冷眼旁观,这家人个个都很不错。重组的家庭,父母子女虽然血缘关系有亲有疏,但都能做到和睦相处。不像一般的再婚家庭总存在着矛盾与分歧,季家的家庭氛围非常好。

薄荷答应了母亲。想着晚上有大餐可吃,中午懒得去煮泡面了,把芒果,木瓜和火龙果洗净去皮后切成小块,拌上酸牛奶做成一盘水果沙拉,吃了一顿水果餐。

越来越热的盛夏,气温高得惊人,炎炎烈日在水泥地面上折射出的白光几乎能令人目盲。薄荷等太阳完全下了山才出门,不敢撄烈日之锋芒。照样是乘56路公交车去季家。上车后,有意无意地,她的眼光把整个车厢扫视一遍。

车厢里没有她熟悉的人影,上次的偶遇是巧合。巧合就是极其偶然的现象,不会一而再地发生。如此炎热的天气里,那么怕热的一个人,不知又躲在哪里阴凉呢?

薄荷来到季家时,是保姆给她开的门。

季泽同和季风还没回家,客厅的真皮沙发上,只见季云和母亲何婉坐在一起,十分激动地说着话:“…太让人震惊了,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半截话薄荷听得不明不白:“云云,什么事那么让人震惊?”

何婉站起来让薄荷在她的位置坐下,说:“云云她们学校一个女生出了事,你听她慢慢跟你说吧。我去厨房看看蒸的鱼。”

季云跟薄荷细细道来:“昨天下午我们班上体育课的时候,一个女生跳马跳得摔在地上,疼得整个人蜷成一团起不来。一开始老师还以为她不小心摔断了腿,可是很快有同学眼尖地发现她的运动裤裤裆处在往外渗血,马上指着尖叫起来,让全班的同学都看得呆住了。”

薄荷也听得有些发呆,如果一个女生摔倒后下身流血,那就只有一个原因——意外流产。她下意识地直摇头:“不会吧,她才多大呀?”

“她跟我一样大,比我还小几个月,还没过十六岁生日呢。”

十六周岁都不到就怀孕了?薄荷只有摇头叹气的份。

季云说这件事轰动全校,意外流产的女生唐琳被紧急送往医院后,昨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全校所有班级都改成上思想课,各个班主任一再告诫自己班上的学生,尤其是女生,千万千万,一定一定,不要重蹈覆辙。反复强调:“你们都还只是十几岁的中学生啊!求学期间学业为重,千万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老师说得对,学生以学业为重,云云你千万不要学这种坏样啊!”

薄荷的叮嘱让季云一撅嘴:“我才不会学她呢。她这下可惨了,据说学校的处分决定是开除。”

现在高中生的性早熟,其实已经不算什么新闻了,女高中生怀孕或生子或堕胎的消息经常见报。然而见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更庞大的一部分是自己私下里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了麻烦。这个女生比较倒霉,竟不慎在校园里意外流产,众目睽睽之下血流成河,学校方面的处分是绝对躲不过的。不过这种事情不能只处分她一个,让她怀孕的那个罪魁祸首也应该揪出来一起处分才是,否则就对她太不公平了。

“知不知道是谁让她怀孕的?那个家伙也该拉出来一起开除处分。”

“薄荷姐姐,你问到点子上了。”

季云接下来告诉薄荷的事更加令人意外与吃惊。她说昨天下午唐琳出事后,她妈妈从她嘴里问不出那个男的是谁,晚上就在家搜查她的房间。结果搜出一本日记本,上面隐晦地记录着她和一位老师的师生恋。今天唐琳的妈妈气势汹汹地闹到学校来了,拿着日记本找校方要说法,质问是哪个不要脸的男老师引诱女学生做下这种丑事?她一定要追究他的责任。

致使女高中生怀孕的罪魁祸首居然是老师,流产事件的后续发展竟如此异峰突起,薄荷都不禁愣了:“日记本里没写清楚究竟是哪个老师吗?”

“没有,据说就用了一个英文字母X代替。”

英文字母X,薄荷把这个字母在心里一掂,眼睛不由自主地一眯。

季云继续说着这起轰动事件,说本来唐琳在学校流产就已经是一特大新闻了,现在还蹦出始作俑者是老师,今天学校里到处都在讨论这件事,还有晚报记者接到报料电话找上门来要采访校长,校长避而不见。而学校一些年轻的男老师们,开始被人暗中比较猜测谁最接近“罪魁祸首”,校方也轮流找他们去谈话,很是搞得他们人人自危。这个揪出来可就不是闹着玩的,绝对一身败名裂的下场。

薄荷听得很认真,她对这件事表现得十分关注,叮嘱季云如果查出了最终结果,记得打电话告诉她一声。

第四章 人远天涯近(3)

3、

几天后,季云给薄荷打来电话,声音特别沮丧无力。她告诉薄荷,唐琳在她妈妈地一再逼问下,终于自己供出了是哪个老师让她怀孕的。

“薄荷姐姐你知道是谁吗?”

“是谁?”

季云非常地伤心与失望:“竟然是我以前很有好感的那个席老师。我跟你说过的,你还记得吧?”

果真是席睿南——薄荷由那个英文字母X而来的猜测被证实了。握着话筒的手不自觉地捏紧,怒气在心底如火舌般蹿出来,气得她几乎要爆炸。席睿南这个混蛋,真是狗改不了□,而且越来越下流无耻,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简直不可饶恕。

“真没想到席老师竟然会是这样的人。难怪之前他突然就辞职走了,大概就是这个原因才走的吧。”

席睿南当初向学校辞职时坚持当天就离校了,薄荷都有些惊讶他怎么会走得这么快?却原来,暗地里还有着这方面的原因。他或许是一时色胆包天把女学生哄上了床,过后又知道自己的做法太出格,追究起责任来麻烦就大了,于是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这个混蛋,一向都是这样的敢作不敢当。九年前是如此,九年后还是如此。

“现在唐琳的妈妈找学校要罪魁祸首,可是席老师早走得无影无踪,连他的手机都打不通了,根本找不到人。据说唐家气得说要报警抓他呢。”

席睿南是溜得很快,不过,他逃不出薄荷的五指山,她知道他躲在哪。这个败类,她本来都看他可怜打算放他一马了,可是他的可恨之处远比可怜之处要多得多。

薄荷下定决心,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轻易放过他。正是一次又一次的姑息养奸,才纵容了他现在的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