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在丘如意暗中打量丘玉娟的过程,丘玉娟又何尝不是在暗地里观察着她。

丘玉娟心中感慨,当年她与丘如意也算是极相得的了,谁想却因为一个安世诚,弄得姐妹反目成仇,十多年没有来往,亦都不得善终。

如今重新来过,她细思往事,只觉得自己一生真是可笑可悲,今生再不做那傻事了,姻缘有时也看缘分,强抢来的未必幸福。

所以当母亲如前世一样,接到祖母的书信时,她极力劝阻无果。

她明白自己未必能入了卢国公夫人的眼,却是真不想再搅和进去了,不得不在路上耍了花招,终于错过中秋前的见面,也借机帮丘玉晴躲过秋枫山庄的那场劫数,亦是躲过了自己的一个劫数。

丘玉娟摇一摇头,今生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前世种种也该忘却了。

等丘玉娟收回心神时,便看到于氏正含笑鼓励丘如意。

丘玉娟看着于氏一脸的舐犊之情,心中暗道:此时看她母女情深的模样,于氏后来又是如何变得那般狠心,硬是给女儿灌下毒药的?

就在丘玉娟再次出神的工夫,有丫头来报:菡大老爷家的夫人及小姐上门拜访来了。

段氏听了,脸上一愣,旁边的宋氏便三言两语地把田氏携儿带女扶棺还乡的事说了。

因为早年二人也算相熟的,段氏解了疑惑后,赶忙起身相迎。

丘玉娟却因为吃惊太过,呆呆立在一旁。

前世因为有丘菡的临终遗言,所以田氏是直到两个儿子考中了功名,才扶棺还乡的,距现在还有近十年的功夫呢,她怎么会这会子就回来了呢?

丘如意见丘玉娟发呆,心中倒平衡了许多:到底年纪相关,再怎么老成的人,也有失态的时候。

丘如意伸手悄悄推了丘玉娟一下,丘玉娟回过神来,给了丘如意一个微笑以示感谢,然后往前走去见过田氏母女。

二女相见,这回却又换成丘若兰大吃一惊:丘玉娟分明是换了一个人啊!

丘若兰心念急转,暗道莫非她是个重生的?

十多年的郡王妃做下来,一些东西真是刻在骨子里了,所以即便重生,仍会在举止行动间显现出来。

丘若兰想通后,心中又惊又怕,但此时也唯有将这事暂放一旁,仍若无其事地与丘玉娟等人见礼。

相较于丘若兰的脸色骤变,丘玉娟倒从容的多了。

她就说,事情怎么会无端地发生了变化,原来丘若兰竟是她的同道中人了。

只是前世,丘若兰是个质朴善良又柔顺的姑娘,眼前的这个却分明有些不同。

这二人各怀了心事,丘玉晴又心情不好,其他几位小姐年纪尚小,丘如意这一天便玩得不算尽兴,以致于在回去的路上,连连感叹道:“今天玩得真是不痛快,一个两个,总感觉怪怪的,难道是因为长大的缘故,倒显得女儿停滞不前了。”

于氏听了,便看着手中的帕子,慢慢说道:“确实很奇怪,这丘家是怎么了,一个丘若兰已让人惊奇,咱们从前和她不熟,也不好说什么。但如今这个丘玉娟,才是怪异,两年前她是个什么样,如今又是这么个样子,我还真不信段氏能教出这么个女儿来,也不知这是老天要助着丘家复兴呢,还是要彻底将丘家打倒?事出反常必为妖,你以后还是少接近这两个人为好。”

第八十五章 相安无事

丘如意听了母亲之语,不由暗自笑了起来。

谚语说的好:庄稼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

在母亲眼中,自己便是再粗鲁无礼,也是这世间最好的,便是丘如意她自己心里也认为,除了性子偶尔不和顺外,无论才貌品德,在这顺阳城里的闺阁中,她还真能算是数一数二的。

便是后来有一个丘若兰,比自己略胜一筹,却也不是全无瑕疵的,至少品德方面,便要打疑问。

如今丘玉娟这么一回来,顺阳里的众女子便被比的一无是处了,还无关美貌才情,只是人往那里一站,就让人不敢小视,甚至心里觉得她就该高高在上,只怕都不输京城里的郡主县主们。

以如今的丘家,能出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子,真的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

也无怪乎母亲形容为反常为妖,倒是丘如意还是蛮能接受的。

虽然以段氏的能力,几乎是不可能培养出这样出色的女儿来,但未必不是她家也请了一位极利害的教养嬷嬷,因为丘如意是见识过苏嬷嬷的本事的,只是因为她如今已经大了,又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学习,自然不能和自小乖巧又好学的丘玉娟同日而语。

丘如意想到这里,便对母亲笑道:“她们虽然奇怪,也是因为太优秀之故,女儿想也还没到要避之如虎的地步。”

于氏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些因噎废食了,便笑道:“母亲也不是非得让你和她们绝交,和她们交往时。你得多长个心眼,只要面上过得去就好,不必太过亲密。”

丘如意点头称是。

这边段氏送走众人,坐在房中歇息,看着丘玉娟在跟前伺候,想到今天丘家众女孩儿,竟无一人可与女儿相媲美。不由心中得意。

其实丘玉娟转变如斯,也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段氏心中也曾有疑惑,丘玉娟却只是淡淡说道:“这其中自有缘故,只是时机未到,等时机到时。女儿自然会与母亲说明白的。”

段氏听了,倒不好再问,况且女儿越发懂事体贴,母女关系更胜从前,便只当女儿是个有福气的,才得了神灵指点。

甚至段氏还想到,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不过是心理成长的快了些,但在外人看来。却未免有些蹊跷,故特意请了教导嬷嬷,以此来遮人耳目。

段氏不由又想起卢国公府的亲事来。叹道:“今天听众人提起卢国公夫人来,为母觉得,我们耽搁行程倒不要紧,却可能因此失去与卢国公府的亲事来,唉,说来说去。都怨母亲没能照顾好你,才使得你在路上生了病。”

丘玉娟正跪坐在一旁。给母亲捶腿,闻言,手中一停,淡淡说道:“如果这门亲事是女儿的,不管如何耽搁行程终归还是女儿的,否则,便算不得失去和错过。”

前世她倒是赶着回来了,不仅没入卢国公夫人的眼,还因为贪玩,害得丘玉晴受了安世焕的欺负,她自己也因此被丈夫拿了短处,一辈子都没能抬起头来。

丘玉娟正出着神,段氏身边的姜妈悄声走了来。

段氏便问道:“你出去这半日,可打听了什么出来没有?我怎么觉得大嫂和晴丫头有些不对劲儿呢。”

姜妈看一眼丘玉娟,低声笑道:“最近这府里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倒是前段时间玉晴小姐应那边若兰小姐的约,去她庄子上玩耍,回来后便颇有些不高兴。第二日卢国公府的大公子,带着什么郡王府的公子一同来找承公子说话,而玉晴小姐也差不多是从那时开始,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其他便再也打听不出来了。”

段氏听了,便对女儿笑道:“你大伯娘管事这处倒是长进了许多,以后可没有现在这般口言。”

丘玉娟不语,她心中暗自猜测:前世也是安世诚带着安世焕过府来道歉的,难不成今生丘玉晴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不在场,而躲过那场劫数?

丘玉娟不由呆住,莫非这是丘玉晴命里该有的,那么自己将来难道仍要重蹈前世覆辙?

丘玉娟急忙在心中否定,既然上天让自己重活一次,她再怎么着也要让父母兄弟躲过那场灾难的。

丘玉娟想毕,转换心情,笑道:“咱们丘家可是百年的世家,大伯娘又是丘氏宗妇,自然治家严谨。”

段氏笑道:“若论治家严谨,你这些伯娘婶娘们,可皆不如你荣伯娘。”

丘玉娟微微一笑:“女儿早前就听说过的,据说是因为那边叔祖母的悉心教导。”

段氏便说道:“也只是其一,最主要还是因为她出身商户,在众妯娌间便有些抬不起头来,故此对那规矩越发看重起来,甚而有些变本加厉。”

丘玉娟心中冷笑,可不是变本加厉地看重规矩,今日看于氏这样疼爱丘如意,谁能想到,安世诚战死沙场后,她只为了给丘氏女孩儿立名,竟逼丘如意以死殉夫。

段氏母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那边丘若兰却没心思搭理田氏,她心中恐慌极了,原本以为她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没想到竟还有个丘玉娟。

看情形丘玉娟不是重生就是穿越。

若是重生,想来丘玉娟必不会再嫁安世平了,虽说外人皆赞她夫妻二人情深义笃,只凭安世平与爱妾生有三子,她却膝下无人,其真实情况便可想而知了。

如此一来,丘玉娟今生的目标怕是未来的皇帝安世弘了,毕竟直到安世诚战死,安世弘仍是皇帝,所以丘玉娟拖到现在才回顺阳城,若说是诚心躲着卢国公府的,倒也说得过去。

丘若兰不由在心里暗自比较:若是丘玉娟嫁给安世弘,而自己嫁与安世诚,前半生自己便不免要低人一头,只能后半生荣耀;

可是如果嫁给安世弘,他如今的未婚妻秦氏便是史书中记载的皇后,自己将来最多也不过做个宠妃,且安世弘是个短命的皇帝,“五雷轰顶而崩”,让她有力都没处使去。

想到安世弘的皇后,丘若兰眼中泛起恨意来:秦秀英你前世和于氏合谋毒害于我,今生我岂能善罢甘休,只要丘玉娟有嫁安世弘之意,我必会从中相助一把,说不定前世仇恨还要着落在丘玉娟的身上来报呢。

若丘玉娟也是穿越的,若是知道大楚朝的历史,必要缠着安世诚的。但无论如何,她穿越又重生,势必要做这个人生赢家的。

丘若兰暗自咬牙,前世她与安世诚做了一世挂名的夫妻,今生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他的身心。

此后丘若兰借机便对着丘玉娟旁敲侧击,想要摸清她的底细。

丘玉娟初还不当回事,后来实在没了耐心,便干脆对丘若兰摊开了说道:“你我是同样的人,只要你知道自己是丘氏子孙,不做危害丘氏的事情,我不会干涉你的事情,但你也要记住:若敢因此对我不利,我是决不会对你心慈手软的。”

丘若兰见她如此坦荡,倒有些不适应,还想打马虎眼,丘玉娟却又盯着她告诫道:“我是见过婚嫁后的丘若兰的,那是个温婉的女子,我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知道你们是不同的两个人,你既然已身为丘氏子孙,就该为丘氏着想,不然,我拼着性命不要,也会将你揭穿的。”

丘若兰没想到,人前雍容端庄的丘玉娟,人后竟是这样决绝的性子,倒一时被她吓住,虽当时表示迷惑不解,但过后免不了在丘玉娟跟前矮了几分。

丘若兰不知道,有些事一旦成了习惯,便再也改不掉了,故此她的一生便被牢牢压在丘玉娟之下。

丘如意并不知丘玉娟二人之间的刀光剑影,只是看到丘若兰在丘玉娟跟前颇为规矩,心中暗叹,人与人果真是不能比的,丘玉娟是世外仙子,丘若兰便是人中翘楚,自己则是凡尘俗子,偏自己又比她们大,和她们在一处玩,丘如意觉得身上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幸好时光荏苒,秋去冬来,天气冷了,众人都躲在家中取暖,亲眷中的聚会便极大的减少,丘如意便趁着这个工夫,又向苏嬷嬷取经求学,期望以后能多少扳回点身为姐姐的颜面来。

此外,因为丘如承曾说,方家姐妹平安到达父母身边时,会捎平安信来,丘如意算着日子,认为日子拖得足够长了,便有些担心她姐妹二人的安危。

虽然丘如海一再保证,丘如承所寻的镖师极为可靠,但书信一日不到,她便一日不能安心,倒弄得丘如承也心神不宁起来,不得不亲自跑去凤临郡等消息。

这日,丘如意正在小书房里抄写经文,便见楚儿一路跑来,一张小脸红朴朴的,进门就激动地叫道:“小姐,来了…来了…”

因为楚儿是被她派去前边探问消息的,所以丘如意便随口道:“是不是承大爷来了。”

楚儿此时张着樱唇大喘着气,闻言点点头,丘如意已经立起身来,说道:“看来是有消息了,走,去前边看看去。看你脸红的,就先房里烤烤火,歇息一下,只杏儿同我一起过去就是了。”

楚儿眼看着丘如意二人出了门,方喘过气来,喃声道:“不仅承大爷来了,还来了卢国公府的大公子…”

第八十六章 唇枪舌剑

苏嬷嬷不由气笑道:“你说话也真够大喘气的,小姐都走了,你这才说出最重要的一句话来。”

说到这里苏嬷嬷便有些紧张了,慌忙命小丫头去追回丘如意,免得一不小心遇着了贵人,以丘如意的性子,冲撞了贵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丫头虽然腿脚好,丘如意这边走得也不慢。

因为眼看到了年关,方家姐妹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丘如意是个急性子的人,虽然催促着丘如承去凤临郡打探,但一刻没有消息,她的心里就时时刻刻如百爪挠心一般。

好容易煎熬了这些天,把丘如承盼来了,她便恨不得身插双翅,飞到丘如承跟前,听一个准信,故虽一路小跑,心中有事,倒不觉得累。

反倒把杏儿累得呼呼直喘气,但她了解自家小姐脾性,知道劝也无用,便只是提裙紧紧相跟。

直走到二门外边的小花园里,杏儿额头渗出汗珠来,她忙抬手擦汗,脚下步子便不由慢了下来,落后丘如意几步。

杏儿见状,急忙紧迈细步往前追去,却不想此时已走到小花园门前的丘如意停步转过脸来,冲着杏儿摆手。

杏儿心领神会,忙放慢呼吸,悄悄走上前去,却见花园中背对着她们立着一位锦衣男子,正站在那里悠闲地赏着初绽红梅,丘如海是做不出这等风雅姿态的,况那身量个头倒与丘如承类似。

丘如意心下便松了一口气,看来方家姐妹已经平安到达了,不然丘如承也不会如此轻松自在地在这里嗅梅花了。

丘如意悬下的心放下,想到自己总算是做成件善事,心中便生起喜悦来,再看“丘如承”在那装模作样的,也是太过高兴,便不免忘形,失了分寸,只为与丘如承亲密,心中就起了促狭,有心捉弄,于是轻手轻脚走进小花园。

园中侍立的小厮此时才看到丘如意主仆二人走来,急忙上前意欲阻拦,未及开口,便见丘如意打着手势命他噤声。

小厮便不由面带难色,丘如意此时玩心正重,哪里留意这个,杏儿倒是觉得那小厮面色奇怪,可是怕扫了丘如意的兴致,故也不敢开口询问打扰。

即便如此,丘如意还轻摆手,命杏儿暂停步,自己则蹑手蹑脚走到“丘如承”背后。

丘如意原本打算大叫一声,但想到如今是白天,未必能吓着他,脑中便另打了主意。

只见丘如意掂起脚来,轻抬起右手,在“丘如承”的右肩上轻拍一下,她自己反悄悄站在“丘如承”的左手边。

果见“丘如承”转头看向他的右边时,丘如意自谓计谋得逞,不由在旁边捧腹大笑起来:“承大哥,我在这边呢。哼,这点小伎俩都识不破,还是举人老爷呢。”

丘如意大大嘲讽了一顿丘如承,却见“丘如承”转回头后,并不往自己这边看,而是站直了身子,似仍未从梅花清香中醒来。

丘如意以为丘如承气自己没大没小,忙止住了笑声,伸手碰一碰“丘如承”的手臂,陪笑道:“承大哥,莫要生气了,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您还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这时只听“丘如承”硬邦邦说道:“还请丘小姐自重,不要动手动脚。”

这不是丘如承的声音。

丘如意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往后大退一步,失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便冷冷说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身为闺阁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规矩矩守在内院。如今你不仅跑到二门外,已是不该,没想到竟然还…还…和男子拉拉扯扯,你的《女戒》都读到哪里去了?”

丘如意闻言,不由气急败坏,厉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不理会,仍在滔滔不绝地说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你想想你方才的行为该是不该?”

丘如意见对方无视自己的话,还在那里教训个不停,不由又羞又气,脸上通红。

这时旁边的小厮已经挪步上前,小声说道:“小姐,这位就是卢国公府的大公子。”

丘如意听了,不由狐疑地看了小厮一眼,小厮忙点头,悄声道:“他要在此赏梅,二爷和承大爷刚出去张罗去了。”

丘如意咬牙,心中暗道,她竟不知自家今天还有这样一位高贵的客人。

虽然知道此时她该温顺大方地行礼退下,只是一来丘家与卢国公府也打过数次交道,何况还担着个救命恩人的名头,极大地减弱了她心中对这位大公子的敬畏,二来则是,她性子火暴,轻易不肯向人低头,如今又是被他质疑自己品德,自然更不肯缄口,不然倒似默认了一般。

所以此时,只听她冷笑道:“卢国公府的大公子?在这顺阳城内倒真算得上尊贵无比,只是不知您这大公子是几品官,又管的是什么差事?”

安世诚明白,丘如意这是讽刺自己多管闲事,便说道:“小姐不要扯些有的没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早就听说小姐读书少,在下也能理解,并不会讥笑于小姐的。故此小姐方才做错了,在下指出来了,也是为了小姐好。所以小姐就该虚心听教以后改正了便是,何必对在下口出讥讽,如此讳病忌医,最终害的是你自己。”

丘如意气道:“狗拿耗子多管闭事,我与我家兄长开玩笑与你何干?不过是一时不察错认了人,你不说赶紧说明,立马回避,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你是个什么东西,来管本小姐的事情。实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家客人,我才不管是你什么国公府的大公子,早就让人上来教训你了。”

这一番话成功激怒了安世诚,此时也顾不得避嫌,转身对着丘如意训斥道:“与自家兄长就可以如此无礼吗?知道的是你不懂长幼尊卑,不知道的就会因此认为你举止轻浮。男女授受不亲,便是亲手足,亦是‘男女不杂坐’、‘不亲授’…”

丘如意在安世诚转身相对时,便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想到,她印象中的那个迂腐书生,竟真是卢国公府的大公子,情况太突然,让她脑中一时适应不过来,等回过神后,便听到安世诚在那里掉书袋,不由恼羞成怒:“你这个书呆子,我不过是错认了人而已,也值得你在这里唠唠叨叨半天,这有功人,还不如好好去管管你那仗势欺人多嘴多舌的奴才,和那些道德败坏的狐朋狗友们。”

安世诚见丘如意只管拉扯其他,认识不到自身的错处,心中越发的恼怒起来,冷冷说道:“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你我当日第一次起冲突,固然是因为我的小厮多嘴引起的,可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你不守礼数,跑到外面抛头露面已是不该,还和男子嬉笑打闹,便是亲兄也要讲究个男女之大防的,何况今天还是个远支的堂兄,上来就动手动脚,你的礼仪廉耻去了哪里,若是这百年前的丘家,你那只手也不知被砍下来多少次了。”

丘如意自小哪里受过这等严厉的指责,偏又说不过安世诚,此时气得血直往脑门上涌,再也忍不住,也不叫底下人动手,她直接跳起身来,便要给安世诚一巴掌。

哪知安世诚人虽呆,动作倒是灵活,一把捉到丘如意的手腕,脸色越发气得紫黑起来:“方才还道女子要动静有法,你如此行径同市井泼妇有何区别?你再泼辣能打得过壮年男子吗,你既然知道我的狐朋狗友道德败坏,那日怎么还只身前往营救他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不是嫌你名声还不够坏?”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只身’,后边跟着一二十个人呢?你眼睛瞎了。”丘如意叫道,说罢,又自悔不该顺着安世诚的话的,忙又道:“我爱怎么着,你管不着,名声坏了也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何干?狗拿耗子…”

安世诚不由打断道:“够了,这句话已经说过了,很好听吗?骂人骂得很过瘾?我是狗,你岂就是耗子了,到底是在骂谁呢?”

丘如意一下子被堵了嘴,没话说了,只好拼命晃动被安世诚紧握的手腕,叫道:“你快放手,信不信我叫人砍了你的手去。”

安世诚这才发觉自己只顾着教训丘如意,竟忘了放手,经丘如意这一提醒,才发觉丘如意的皓腕滑腻如脂,在他粗糙的大手映衬之下,越发显得手若柔荑,指如青葱。

安世诚心头一热,慌忙收手,又悔自己用力过猛,怕是捏疼了她,语气便和缓下来,说道:“德言容工,乃是女子不可缺少的。我深了解你的品行,只是你言行中多不注意,这才让人心生误会。你与兄弟姐妹交好,也要有个度,男女之大防要时时记在心中,说话更要择辞而说,不说别的,你当日送你妹妹的香囊,怎么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出那种话来,你让别人如何看你?还有方才,恶语恶言的,虽骂了别人,也让自己受折损,还动不动打呀杀呀的,也怨不得别人说你跋扈,这还是在顺阳城,若是将来更进一步…”

安世诚脸一红,不由住了口。

第八十七章 教训早了

原来安世诚一时不察,差点将心头事说了出来,幸好及时意识到,这才忙忙住了口,但神态到底有些忸怩。

丘如意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安世诚的,便干脆他说他的,她自己则只管揉着手腕,来个充耳不闻。

如今见安世诚终于停下来,她这才得了空,也不看安世诚,长出一口气,冷笑道:“我的规矩究竟如何,用不着你来说,自有我爹娘管呢。到是你,说你多管闲事,你还不乐意,以前是见一次说一次,如今还跑到我们家里来教训我,你到底得闲成什么样子。还有那香囊的事情,我说什么让人生出误会了?倒是你一个大老爷们,只管盯着女孩家的佩饰看,才是无礼至极,你倒还有脸教训我。”

这时安世诚的脑中也冷静下来,他方才真是被丘如意给气昏了头脑,这才一时没控制住,直接教训起她来,如今这一停顿,又听了丘如意的指责之语,便清醒过来,明白确实自己行事也有些鲁莽了。

现在到底名份未定,教训起来便名不正言不顺的,也难怪丘如意口出恶言。

原本安世诚认为,虽然丘如意身上有诸多缺点,但谁让自己当年轻信母亲的话,对她做出了承诺,虽然早就知道她名声不雅,今生却也只能认了。

幸好丘如意只是规矩上差些,本性却不坏,且年纪尚小,还是能调教过来的。

所以虽然二人几次相遇的过程都不是太美好。他仍能包容她,甚至在某些方面还颇为赏识她,可这次丘如意也太无视礼教了。和丘如承这么个也不知隔了多房的堂兄亲密如斯,他真是忍不下去了,这才口不择言一番教训,然后就越扯越远,扯到香囊事件上去了。

不过安世诚虽觉得自己教训的有些早了,却又认为自己今天很有必要指出来,什么事都可以暂时由着她。但在这种事上可不能惯着她。

安世诚心中如此想着,便不由挺直了腰身。不过看到丘如意在那里揉手腕,又后悔方才自己闪身躲过去就是了,做什么那么用劲捉她的手?

一想到方才捉了丘如意的手腕,安世诚的脸上不由又红了起来。

丘如意指责了一通安世诚。半天不见安世诚言语,不由奇怪,抬头看去,却见他不知何时已悄悄退后一步,只管绷着脸,拿眼望着旁边的梅花,再不看自己一眼。

丘如意心中纳闷儿,却也进退两难,他显然是不想和自己吵下去了。若是自己再出言,不只没趣,说不定还要自讨无趣。可是如果自己转身走了,却又象怕了他似的。

丘如意这边正在犹豫进退,旁边的杏儿和小厮却双双松了口气,一个是贵客,一个是自家的小姐,他二人若是真闹将起来。他二人说挂落不说,关键是丘家这边不好收场。故此时见这二人都不吭声,松口气的同时,也各在心中打点话语,好给二人台阶下,各自走开,免得又出乱子。

这时,丘如承和丘如海兄弟带着人,扛着桌案几凳,捧着文房四宝,抬着美酒佳肴,正热热闹闹走来,一进园子,便看到安世诚正和丘如意站在那里。

丘如海大惊,慌忙转身欲止住前行的众人。

原来今日安世诚是与丘如承一同前往丘家拜访的,原本已够让丘如海惊讶的了,等见到安世诚后,丘如海才发现原来二人早就打过交道了,只是当时情形不太融洽而已。

安世城面上倒是一片平静,似是未曾与丘如海见过一般,拱手客气地笑道:“在下此次过来,实在是有些冒昧。只是因为听西山寺的华空老师父说你园中栽种了不多花木,故想过来欣赏学习,还请二公子行个方便。”

丘如海这一年来跟着管事学着管事,为人已有几分圆滑了,虽然当时是不知者不怪罪,可到底觉得是个隐患,便有心弥补,此时见安世诚态度和气,他自然更是热情,只道以花会友,也谈其他。

安世诚见了,心中也颇为满意。

丘如海越发从容起来,想着如今园内虽花木不少,但是不是尚未开放,便是已经过了花期,虽未枯萎,却也不鲜艳了。

幸好二门处一个小花园子里种了几枝红梅,此时正迎寒而开,想到文人们也都好这个,于是便引了安世诚过来欣赏。

安世诚果然喜极了这几树红梅,丘如承也在一旁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