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愣,他感受得到程素素这个女人是有野心的,又是对外扩张,又是指点江山的,说实话,皇帝固然知道她有见识,也觉得她越界了。但是“很多人不用死”,这个理由太纯朴了。万没想到她转了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这么个目的。

皇帝问道:“就为了很多人不用死?”

“难道是为了大家都过不好?”程素素诧异地反问。

皇帝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混和着惭愧与激动的暖意来,他毕竟不是一个生长在阴暗中的人,还有心说:“倒真是程家的家风了。”

程素素道:“我在哪家都一样。”

“开疆拓土,谁不愿意呢?”皇帝叹道,“眼下做不来。”

谢麟道:“也不必非要土地,可以做别的嘛。陛下,知道泉州、广州等地外来商人颇多……”

皇帝当然知道了,如果在果内鼓励经商,那显然是不妥当的,但是如果让这些“多出来的人”即剩余人口往外面去,皇帝还是不太反对的。

“朕要想想,”皇帝说,他感觉到了这个办法比对内动手要好,但是其中利弊、操作,他还需要慎重,“刚才的话,且毋宣扬。”

尤其是,谢麟说的已经涉及到了一个比较抽象的概念了,这个概念它脱离了实体的土地。皇帝一时没有能够弄明白,他需要再思考。

第248章 意见相左

称得上是基本国策的改变, 慎重是应该的。如果皇帝一拍脑门就答应了, 程素素才该担心他会不会再一拍脑门又反悔了。经过慎重的思考之后的决定,才不容易更改。阻力肯定是有的,但是程素素对皇帝的智商和见识是有信心的,没有当场勃然大怒, 就说明这事有门儿。

一旦皇帝有这方面的想法, 哪怕有阻力, 程素素估计皇帝至少还会再她一次申辩的机会。除非阻挠的人能够提出一个防止因过度兼并而改朝换代的、明显可行的方法, 否则皇帝心中的天平还是会向自己这一方倾斜的。

带着这样乐观的情绪, 程素素等待着皇帝思考的结果, 或者说等待着与不同政见者的交锋。

皇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回到宫里仔细回忆着对答,将每个字、每句话都掰开了、揉碎了的去分析, 自己先要想出个头绪来。正思索时,太子又凑了过来, 絮絮地说着今天玩得很开心:“要是卷毛和爆豆也能一起玩就好了。”

“爆豆”是吴确的绰号,起因是谢业在家里淘气, 程素素道:“你就是个爆豆吧?”羊骑士学会了这个词,极有同学爱的转送给了吴确。

皇帝笑道:“那过一阵儿再带你去。”

太子欢呼一声, 开心地大叫:“万岁!”

皇帝失笑, 摇摇头。一旁跟随多年的宦官小声地劝道:“圣人真是疼爱太子, 只是……您这么带太子出去玩儿, 怕是, 不太妥当吧?说出去不大好听。”

如果说上一次皇帝是一多半带孩子玩, 顺带问问北疆的事情的话,这一次就是要借着带孩子玩的名义,再跟程素素讨论一下这个“开拓”了,那是必须要“出宫玩”的。

所以皇帝板起脸来说:“话已经说出去了,怎么能失信于孩子呢?”这话用上了曾子的典故,只要不是铁了心要皇帝不痛快的人,听了这个典故也就偃旗息鼓了。

皇帝日也想、夜也想,所思不过此事。国家正值多事之秋,他眉头紧皱也无人觉得反常了。至尊父子往书院一行,接见了不少师生、询问了北疆情状的事情也没瞒得住人,读书人以为皇帝重学问,朝野都知道皇帝关心边事,都没有往别的地方想。一点点杂音也是一小部分官学生发出来的,这些人认为皇帝还没有这么关心过太学、国子监这样的官方学校,倒去了私人书院里,这样真是……真是……

真是还没真完,就被师长喝止了。

一群傻缺!人家蒙圣上垂问,是因为真在北疆混过,你发的什么酸?把你们扔到北疆去喝风吃沙子,看你们还嚎不嚎!

皇帝想了半个月,突然大悟谢麟说的、他没有想明白的地方,不就是与百姓趋利经商是一回事儿吗?这么一想,就挺明白的了。不过一个是在国内,一个是在国外,因为活跃的地域不同,其结果就截然不同了。

限制百姓经商,一是因为趋利之后,怕抛荒增多,影响了粮食的生产,二是这么多人经商人口流动起来,满地乱蹿不利于治安管理。所谓民风从纯朴变得奸诈,那就纯是胡扯了。谁告诉你耕田的就比经商的憨厚了?那乡间那些命案,都是鬼干的?!

现在呢,由于兼并,显得人口过剩了,保证生产的人口是有了,还富裕出不少,这些人必得给安排了。这些人流动在国内乱蹿的少,蹿外头去,爱怎么蹿怎么蹿呗!管理的难度,或者说管理失败的后果,并不严重。

是的,不需要土地来安置,至少是不需要皇帝在自己的国土内拿出土地来安置。皇帝豁然开朗,明白了那个抽象一点的概念,甚至有点理解这样变化之后的好处了。

想明白了,皇帝便先召了叶宁来,试探一下叶宁的态度。

选择叶宁是有原因的,皇帝虽然不大派探子去刺探重臣,心里对一些事情还是很明白的。比如叶宁在许多事情上更愿意听外甥的意见,大方向上都会与谢麟商议。当然啦,谁有这样一个外甥,也肯定愿意听听他的见解。

谢麟的态度很明白了,他倾向于听老婆的意见。而皇帝也认为谢麟他媳妇儿说得有道理。既然如此,一个影响一个,叶宁应该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不是吗?

带着这样的想法,皇帝试探性地问叶宁,是否可以尝试扩大海外贸易,以容纳更多的“剩余人口”。

叶宁脸色大变:“不可!”

皇帝错愕:“卿何出此言呢?”

叶宁道:“如此一来,这些人不耕不织,不服役、不纳税,乡俗尽毁呀。”商人的税与农夫的税是不一样的,叶宁心知肚明,这商号挂哪个权贵(比如他)名下,这税就完了。且正式规定的商税还比种田的税赋要轻。再有就是社会风气的问题了,经商的地方,风气总是刻薄得多,且没有人情味儿。

朝廷很讨厌“政令不下县”,也很想将影响力、控制力更加深入,乃至于有强令拆散大家族,令他们化作小家庭来纳税的情况发生。但是,他们的统治又依赖于伦理宗族,凶悍与谢麟,初次外放就整垮了当地大族,最后还是要与当地的其他家族合作,默许他们的存在。就是因为这些家族在很大程度上维系着乡间的稳定,填充了官府的真空地带。

皇帝心说,让这些大族吃些苦头也是极好极好的。

作为一个皇帝,自己的诏令可能在乡间还没有一个土财主族长说话管用,他的心里是不舒服的。

【朕为了国祚绵延都肯妥协了,你们还想千秋万代的一言九鼎吗?】皇帝心里是泛酸的。叶宁越说这个后果呢,皇帝越有那么一点点作对的意思。他也是被亲爹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宝贝儿,脾气那是当然有的,大事上理智让他忍了,这边边角角的,他还就杠上了!谁还不是个小公主咋的?!

叶宁苦口婆心讲到最后,皇帝干脆闭口不言了。叶宁叹息道:“陛下,臣知道陛下为难,如今朝廷积百年之弊都压到了陛下的肩上,可陛下不能饮鸠止渴呀。”

皇帝等他说完,才反问:“卿有何良策?朕要能施行、能见效的!”

话的内容很平常,不寻常的是皇帝的态度,很坚决。叶宁自知此时如果搪塞,必然招致皇帝的反感,他又真没有有效的办法,也实话实说:“没有。臣要搪塞陛下,一句抑兼并就够啦,可是怎么抑呢?如今魏虏为外患,歉收为内忧,水旱是天灾,匪乱是人祸,陛下,不能再激起更多的事端了。抑兼并,就是在生事端呀。”

说来说去,还是没办法。要是有办法,兼并就不会被称为是封建社会的死结了。

叶宁说了实话,皇帝便没有生他的气:“卿果然说的是实话,我要再想想。”

摒退了一个“没有办法”的叶宁,皇帝已明白谢麟这主张没跟叶宁提,看叶宁这态度就知道了,提也没用。MD!你真狡猾,看出来他不会同意就没跟他讲,换我来碰壁了。皇帝暗骂。

想一想,政事堂里还有一个人对大家族不以为然,或许可以引为己方之援手。

李丞相。

李丞相厌恶道士、厌恶算命的、厌恶大家族,源头大家都清楚,生身家族给他的阴影太重了,他讨厌这个。身为学生,皇帝对李丞相显然是有一定了解的。

李丞相头发白了一大半,腰杆还立得很直。皇帝给老师看了座,询问老师的意见。

李丞相也是两个字:“不可!”

皇帝道:“老师怎么会反对呢?第一,我不是要立时天翻地覆,第二如今不变不可了,第三抑兼并的事情,您也知道的,是,程犀做得不错,可我能有几个程道灵来给我一地一地的纾缓兼并之祸?第四……”

李丞相摆摆手,打断了皇帝的话,坚定地问:“陛下,这些臣都知道。臣教过陛下什么,陛下是忘了,看来不打手板果然是有弊端的!不提功不十,不易器,利不百,不变法。都不提,我只问陛下一句陛下这布新而不除旧,不失为一个稳妥的办法,但是这新,陛下想好要怎么管了吗?!想到过后果吗?”

皇帝还真想过:“市舶司一直都有,不过管的多一些,人手不够,可以扩充嘛。若南下真有合适的产粮之地,设郡县难道是什么新鲜事吗?就是将以前做过的事情,如今做得大一点罢了。”

“大?一旦大了,就与小的时候不一样了!活到二十岁,就不是二十个一岁的娃娃那么好骗了!布新不除旧,只是缓上一缓而已,终究要做过一场的,陛下若没有相当的办法,恕臣不能苟同。”

皇帝心道,老师果然不同凡响,“布新不除旧”是说到点子上去啦。至于做过一场,那就做吧,又不用朕来做!是土财主跟钱袋子打起来而已,我站钱袋子,我不怕呀。

不过这钱袋子不好管,唔,光有钱也不行的,也是要粮的……啧,还真是很麻烦的事情呀。

皇帝越想越远,李丞相也不打搅他,安静地告退这样一件大事,让皇帝一拍脑门儿就想一个办法出来,皇帝敢想,李丞相也不敢用。李丞相只在临走前提醒皇帝一件事情:“陛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然而近忧也不能忘了魏虏,还是要对付的。”

皇帝的脑袋大了起来,强作镇定地对李丞相道:“忘不了,两府也要用心。”

“是。”李丞相答得干脆。

李丞相去后,皇帝敲了好了阵桌子,猛地站起身来去找儿子:“瑛儿,想不想出去玩?”

第249章 不是撒娇

“嗯……”太子嗯了很久, 才嗯出一句来,“还是不要了吧。”

皇帝一口老血:“为、为什么呀?”之前望眼欲穿, 口水都要滴下来的不是你吗?还要跟同学一起去玩的那个不是你吗?

太子磨磨叽叽半天,才哼出一声来:“总想着玩儿, 不好。”

皇帝哭笑不得:“这就叫不好了吗?”

太子认真地点头:“嗯!吾当自律。”

皇帝乐了:“你懂的还真不少。”

太子吭哧吭哧闷了一阵, 低头踢踢地毯:“嗯,要……有点样子。”

皇帝弯下腰来,问道:“这又是谁教你的?”

太子微微惊愕地道:“难道不对吗?”

皇帝道:“难道师傅没有给你讲过, 什么叫‘皮之不存, 毛将焉附’吗?只弄些徒有其表的东西, 才是误事呢。”

“那……书读百遍, 其义自现呢?”太子认真地问父亲, 父亲这话与母亲又有些不同了。母亲的意思是, 甭管你现在明不明白这些举动有什么意义, 但这都是前人总结出来的,依样画葫芦, 画得久了,就知道原因了。

皇帝道:“那岂不是傀儡了?”

父子俩就“皇帝/太子装腔做势塑造假像”的技术问题进行了一次深入的探讨, 皇帝弄明白了皇后是怎么教儿子的,并对皇后进行了部分肯定。同时又教儿子:“事有轻重急缓,装模作样是最次的。”他就看不大惯先帝那绷架子的样儿, 自己教儿子, 当然是要按自己的想法来教了。

太子也有自己的小观点, 父母二人一比较, 果断地站到了亲爹这一方。亲娘说的当然也有道理,但是比较起来,爹是从太子做到皇帝的人,他的经验应该更实用。听爹的!

然后父子俩就开开心心地组团去儿子同学家开的游乐场玩去了。

自打皇帝上次离开之后,程素素与谢麟就知道还会有后续。这样大的一个方向的调整,不可能只通过一次谈话就确定了,必然还会有后续的辩论。

谢麟开玩笑地说:“此议一旦定下,政事堂就是给你办事的了。”这策略一旦定下来并且执行了,百八十年的不会变,都照着划下的道儿往下走了,可就是给程素素办事了么?

程素素道:“难道不是是路边儿挎篮子卖花儿的么?”三文不值两文的将漂亮的花儿给了出去,将人打扮得花枝招展。

两人说完,相对一笑。

谢麟道:“只怕执政轻易不会点头。”

“客气了,不打上门来生啃了你就算法外开恩了。”

“哦?”

“这是挖人命根子呢,怎么会不跟你急?”

“怎么是我了?”

程素素笑道:“你去问问他们,是找你还是找我。背锅吧,谢先生。”

谢麟也笑了一回,而后正色道:“你竟有把握吗?”

程素素道:“路,我是有把握的,你们能不能走得到,得问你们了。”

她平素说话,与谢麟是“咱们”,如今却说“你们”,谢麟略一思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只负责指路,并不负责具体执行,执行的是朝廷,是这群男人,程素素是没有办法去具体实践她自己的想法的。

谢麟叹道:“只怕大家不乐意做,也不知道怎么去做。陛下还会再来的。”

“那倒不用怕了。”

“也不知能否说服执政们。”

程素素笑道:“若是世间一切难题都能靠说服来解决,人还要长手长脚做什么?还要爪牙做什么?长条舌头就行了。最终,还是铁和血。不是么?我们挑起魏国内斗靠的是什么,会引发自家内斗的,就是什么。”

谢麟道:“无可避免吗?”

“唉,你要不是这样想的,早就反对我啦。既没有阻拦我,快点动动脑筋,怎么给我收拾烂摊子吧。”

“遵命”

程素素与谢麟说得轻巧,实则也花费了不少心力,腹稿打了无数,想的不外是如何回答皇帝的问题。皇帝肯定是带来难题的,比如执行的问题,但是程素素不打算直接回答他。

是以当皇帝再次登门,将儿子打发去与同学们玩耍,留下谢麟与程素素密谈的时候,程素素就没有上次回答得那么痛快了。

皇帝是先闲话家常说儿子,继而说到父母对子女总是有期望,又希望他们能够活得轻松一些。在太子过得轻松一些,皇帝就得把许多事情先给解决了,这便自然而然地说到了国政,说到了两个资历比较深的丞相的反对意见上了。

看到只有谢麟夫妇在,皇帝口中不无抱怨:“李老师给我丢下难题,你舅舅更好,头摇得像拨浪鼓。”

程素素心道,改革的事儿,谁干谁倒霉呀,人家干嘛给你干呢?

皇帝抱怨完了,才发觉,能够让他撒娇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虽然那个男人记仇、小心眼儿、死迷信、脾气不好、多疑、也不英明,但是世间只有那样一个人才会无条件的让他去依靠。然而,那个男人已经是先帝了。有委屈,他得自己咽了。

皇帝重新武装起自己,诚恳地问:“不知夫人有何可教我?”

程素素反问道:“陛下知道他们二位为何不愿意兜揽此事么?”

皇帝道:“请教夫人。”

“叶相公读的圣贤书,求的万世不易之法,就像每天吃饭睡觉那么自然,硬要他白天不吃饭、夜里不睡觉,他怎么会答应呢?至于李相公,他或许能听出来您的意思,但是……您想让他怎么做呢?”

皇帝道:“这些我都明白。国家养士……”养来就是让他们干活的,不是吗?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养而不能用,养来何用?是也不是?”程素素笑道,“养兵,做兵的知道自己是拿命混一口饭吃。养个仆人呢,他就是洗衣做饭、端茶倒水,突然有一天,告诉他要捐躯,只怕也是不干的。陛下,七国争雄,唯秦越战越强,然而为强秦奠定基础的那个人,死了,惨死,车裂。商鞅做人做事或许有欠缺的地方,然而,前车之鉴呐!”

谢麟剧烈地咳嗽起来:“孝悌忠信礼义廉……”

“别扯没用的了,都到这儿了,说实话就是你的忠了。陛下,我妇道人家,只管说,不管干的。事儿是你们在做,做之前,这些都想好了吗?其实李相公问您的,并不是‘此事如何做’而是‘陛下可有担当?’”

每个时代都有有识之士能够看出弊端来,然而想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太难了!多少改朝换代,都是没有办法解决问题,不得不推倒重来。巧了,如今在位的这位仁兄运气好,遇到程素素这个老天给他的金手指,往地图上一点,给他指了条路。

现在程素素在说出来具体方案之前,又甩给皇帝一个问题你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了吗?总不能好处都让你占了,牺牲的事让别人去顶吧?这种弄权的事儿,是你爹的风格,所以真心对他的大臣……好像是没有的。你要这么玩儿下去,结果肯定是大家都不陪你玩儿,或者玩儿你了。

听到程素素这些个话,是个老板心里都不痛快,然而皇帝忍了,想了一下还觉得,这是实话。

皇帝踌躇了一下,道:“夫人的意思,要朕扛起这件事来?”

程素素肯定地道:“别人扛不动。这一变动,若无人将它扛起来的话,想必政事堂宁愿去抑兼并。”

皇帝不停地捻着手指头:“抑兼并……”不放心呐!这玩艺儿根本不可能解决问题!抑兼并,多么熟悉的套路啊,能干他还不干吗?

皇帝也是一个有决断的人,在他下定决心之后,反倒有些像他的叔叔齐王了。不必天人交战,皇帝果断地道:“也只有我来扛了。夫人对我说了实话,我也对夫人说实话,成,才有千秋万代,败,也不会比这么胶着下去差多少。”

程素素的判断没有错,皇帝也是被逼上绝路才想到这个跳崖遇到老爷爷传功的梗。

有了皇帝这句话,程素素才敢说下去。皇帝的表现比她期望的还要好,她也不能再要求皇帝更多了。

程素素谨慎地道:“陛下,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幼苗与婴儿是希望,却也是最容易破灭的。拔苗助长,只会南辕北辙。”

皇帝点点头。

“看到利益了,自然会有人放不下。到那个时候,就是幼苗长成树木,婴儿成长少年的时候。”

“然而放纵商人是不行的,”皇帝很坚持,“他们做官,我知道是怎么做的,放任官员去管商人,商人会被管死的!”皇帝对官商之间也是门儿清。举个例子,和买。完全没有契约精神!

虽然皇帝不能将里面的理论、逻辑弄得清楚,但是看问题挑毛病是看得极清楚的。哪怕你有好经,歪和尚一念也给你念走样了。

程素素道:“那就不经官府。陛下自己赚点私房钱吧,带我们入一股,如何?”

半公半私的性质,尽可能的在旧有的集团的基底上培育一个新集团,这是程素素能想到的,对自己最安全的办法。诚如皇帝所说,朝廷的契约精神相当的缺乏,它就没这个传统!想照搬着地理大发现搞殖民,那是不行的,得结合一下国情。

具体的操作,程素素也不敢给它规定细了,因为她也是没有实践经验的。

谢麟道:“这好像……也是腾笼换鸟?”以皇帝为首的旧集团的一部分,与新兴的一部分势力合流,形成新的统治秩序。

说到“腾笼换鸟”,皇帝心头狠狠一跳,他最担心的无过于自己给换下去了。但是如果换照程素素这个思路呢,是他握有主动权,联合一部分人,将另外一部分给换下去。在这个过程中,商人会崛起,人一旦有了钱就会追求地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比起整个儿被人踢出局,这个结果皇帝可以接受。

皇帝已经想明白了,新的办法完全可以解决兼并,使得人口与资源的矛盾,不在实际的土地上呈现,而是换一种比较虚的方式。这个矛盾的新的呈现方式,皇帝看不出来它会有什么比兼并更可怕的后果比改朝换代更可怕的后果那么皇帝就能够容忍。

当然是另类的腾笼换鸟啦,不管什么样的时代进步,总是能保存一部分旧有上层的一部分“开明人士”。程素素因为是在人为地推进这个过程,而不是等条件完全成熟之后的自发演化,保留的保守因素就必须更多一些,比如保留旧有的王朝,以皇帝做为牵头人。

程素素道:“几千年来,一贯如此,大浪淘沙,尽力别被淘出去吧。”

皇帝道:“是这个意思。眼下不能就轻易办了,我还要再想想。”

程素素躬身一礼。

从书院回宫的第二天,皇帝再次召见了李丞相。

开门见山地问李丞相:“老师,我意已决,老师可愿助我?”

李丞相可不会轻易就被一句“老师”给收伏了,非常嘲讽地道:“陛下,老师能做的与丞相该做的,可不是一回事。”

“老师,帮我想一想吧。”皇帝耍起了无赖。

李丞相一挑眉。

皇帝无奈地正色道:“该担的,我担,老师,我……现在才发现,自己真是孤家寡人。”

李丞相问道:“陛下这是在撒娇吗?”

第250章 老将出马

这个……当然是有点想撒娇啦!

当然也是不能承认的。

皇帝的面颊抖了一抖:“什、什么?”

“既然叫了老师,那就说老师的话吧,真心帮陛下的人还少吗?陛下做得不错,想为陛下分忧的人多的是。哎呀,那是什么脸?”李丞相说到最后,表情里带着嫌弃。

皇帝撇撇嘴,被教训了之后心里反而有点高兴:“老师会帮我的,对吧?”

李丞相默默地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居然从里面看出一点点的纵容来,登时开心了:“对吧?”

李丞相很无奈:“陛下也要先说说打算。”

皇帝早打好了腹稿,打从书院出来,他就在想程素素给他提的几个问题。此时说得很有条理:“我意已决,如今之势,非变不可了。有什么后果,我愿承担。然而此事非一己之力可为,我亦不会急功近利,我求的是万代基业,不是一时发泄。我……愿妥协。”

李丞相有些动容,却依旧没有松口:“陛下还没有说底线是什么,也没有说怎么想到摸出这么一条路来,更没有说有没有想到会有哪些阻碍,不成又会如何。”

最最要紧的是,这条路不大像是皇帝能突然想到的,TMD到底是谁教你的?这是要把我往火上烤啊!

在李丞相的逼问之下,皇帝还是将程素素给招了出来。一则李丞相与程素素关系极亲密,二则要做事,是不可能绕过李丞相的,还需要李丞相与程素素那儿多有沟通呢,必得告诉李丞相。

李丞相听完了,一敲桌子子:“我就知道她不弄出点事儿不舒服!”

皇帝微惊,扯了扯李丞相的袖子,怯怯地:“老师。”

MD!又撒娇了!

李丞相很生气,瞪皇帝,瞪着瞪着,目光便软了下来。想当年,他正经八百给还是太子的皇帝讲课的时候,这个集万千宠爱、万千期待与一身的少年的性格就很不错,也好拉个袖角。如今……

“二十年啦……”李丞相感慨一声,旋即板起了脸,“此事陛下没有说出去吧?”

皇帝马上保证:“这如何能随便说得?!”

李丞相道:“那便好,我得见见她,看她到底要搞些什么!”